不料,今次宣旨的、竟不是以往的明光殿首领太监。
自殿后小门出,先是一截绛紫色的衣袍,然后便是明光殿首领太监小心翼翼故意压低声音道的一句“老祖宗您可慢着些”,再之后出现在众臣眼前却是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太监。
此人甫一出现,徐凌霄的目光便阴鸷地扫了靳始同一眼。
合宫里,除了已经隐退的三朝老臣——老宰相季峦生外,便只有这个老太监最为德高望重了。毕竟能侍奉高祖、先帝和当今皇上的太监,这宫里也就仅此一位:
内宫廿四衙门,内廷宦臣千百二十二人,无一不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众太监宫人敬他、畏他,皆愿伏低做小地尊他一句“老祖宗”,司礼监四大秉笔,更各个是他的“义子”或“徒弟”。
年过六旬,却还在司礼监掌印太监任上,虽久病告假,但刘延光的权柄却一点儿不弱于在场任何一位文武大官。他颤颤巍巍地登上金殿的九级台阶,浑浊的眼眸藏在一顶鹤衔珠的乌纱帽下,脸上的褶子犹如横亘在锦州大陆上的山川纵横。
刘延光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捧着的圣旨,用苍老沙哑的声音缓慢地道出了皇帝没有按例出现的原因:
“朕以幼冲,奉承洪业,不能宣德风化,而至胡祸,不遑宁康。万姓及兵士有难,在予一人。今朕痛且刻责,岂声利未远而谄谀趁间欤?赏罚失当而真伪未别欤?四方多警而朕未觉,郡黎有苦而朕不知,谪见上帝,又念先帝,朕深悔愧,爰避正殿,减常膳,置金缶论策以示侧身修行忏悔之意……”
未等刘延光念完那冗长的诏书,群臣已经哗然。
这份诏书唧唧歪歪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不外呼两重意思:
其一:北地胡乱和战况的凶险皇帝已经知晓;
其二:皇帝不主战也不主和,他选择撂挑子不管让群臣去折腾。
什么忏悔、什么礼佛、什么金缶论策,都是皇帝给自己找的逃避躲懒的借口。
大殿上炸开了锅,靳始同却兀自冷静,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早知道这一切一样,这更加引来了徐凌霄意味深长的注视。
但,徐凌霄包括群臣的这些种种小动作都没能逃过顾念的眼睛。
毕竟隔着金殿上龙椅后的屏风,本该“减膳礼佛”的皇帝凌顾念,正抱着一只毛色水亮的橘□□咪有一下没一下地撸得起劲。
当昏君也是需要时间和技巧的,任何工作都要有其创新性。昏君的老三套——“沉迷美色、残杀忠良、好大喜功”已经太过时。
推陈出新,顾念决心玩个骚的:眼下情境,就是“爸爸在暗中观察你”。
他不是不知道这帮朝臣和徐凌霄的小动作和心思,更不是不知道刘延光的出现会给靳始同带过去怎样的助益和麻烦,总之他享受这种躲在屏风后面仿佛猴山看猴戏的偷窥。
顾念屁股底下垫着锦朝的山河社稷图,厚厚的绒毯上勾勒出北地辽阔的山川州郡,朝堂上臣子们正因为这些土地和百姓争得面红耳赤,顾念却咂了咂嘴冲身后的小厮眨巴眼睛:
“子宁,宫里炒的五香瓜子不够好吃,朕看盐就放少了,一点儿不入味儿!”
他身后的这个小厮不是太监,而是几年前拨过来跟着他的外臣,既是伴读又是贴身伺候的人,是宸嘉淑和皇贵妃在时就选好的。年岁不大,可看起来沉熟稳重、不苟言笑。
听见皇帝陛下的小声抱怨,子宁也只是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不屑,面上却还是低顺地开口道:“陛下的意见,臣晚些会去同御膳房说的。”
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