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几场细雨,绿阴冉冉瞬间铺满了整个京畿。
月桥畔的万条新柳随风摇曳,镜儿胡同口的酒肆也摆上了新醅的米酒。曲折蜿蜒的巷子尽头——老树开花,春夜喜雨,更添落红满巷。
一双明黄色金线绣云纹银龙的靴子从一顶富丽豪奢的轿辇中走出,在宫人的搀扶下轻轻踏上这铺满桃花瓣的石板路。
常年晒不着太阳的阴巷子,墙壁上都带着柔软的青碧,青苔顺着墙根、青石板一路蔓延到巷底的老树。老树下有张倒塌的石桌,桌上停着几只小巧的黄鸟,正在叽叽喳喳。
安安静静的一条巷子里,能遥遥听见猎猎酒旗招展和远处朱雀大街上的喧闹。
明黄即正黄,取日光色意。偌大的京城、浩然天下,便也只有嗣宁帝一人可着这样正的明黄。摇曳的旌旗、等在巷口的仪仗,无不彰显着天威帝王。
顾念走得很慢,随行的官员也不敢往上,他们屏息垂首地跟在顾念身后。
任谁都看得出——年轻的皇帝陛下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东缉事厂厂公、京中四大秉笔之首的靳公公、靳始同是顾念身前的红人,极其信任的重臣竟有反心,就好像养了一条怎么也养不熟的狼,不仅没能旺宅添福,还被狠狠地反咬了一口。
实际上,查检靳氏官邸的,并非三司人马。
因张昶甫的供状一直没能找到切实的证据而顾念有心包庇,所以刑部、大理寺和经世局都不敢妄动,靳始同这些日子也都在东厂继续提督。
今日发现靳氏官邸中私藏有龙袍的,实为靳府上一个不知名的花匠。他不小心撞破后吓破了胆,也不知该向何人禀报,便误打误撞地报告给了京城巡防的官兵。
私藏龙袍罪责不小,巡防士兵不敢怠慢,连忙速报了刑部。刑部又层层上递,最终呈到了御书房——皇帝的案前。
据宫里伺候皇上的宫人说,那日皇帝陛下瞪着不知名的方向沉默良久,最后折断两支御笔、摔碎三只茶盏,甚至怒不可遏地没用晚膳。
次日,三司便知道了皇帝要亲审此案的消息。
镜儿胡同里一条深巷弯弯窄窄,曲折蜿蜒终于到了尽头。靳始同官邸森冷的院墙出现,白色的墙壁上爬满了绿得泛黑的爬山虎,素色黑瓦下,大门更显漆黑肃穆。
明光殿首领太监同几个大臣这才敢上前,推开了虚掩着的厚重木门——
此刻的靳府已布满了重兵,唯一的两个老仆和一个小童都被扣在了大厅,本就没有多少家具的几间房间,都被搜查了个彻底——翻到在地上的箱子,还有随意散落的书籍。
看得出来,靳始同平日里很少在这间官邸居住,厅堂内散落的书多半是前朝——书和年的旧著,而不少本该日用的器具上,都落满了厚重的灰。
三个仆役,其中跛足的老人是门房,看上去十分面善的妇人是府上的厨娘,而那个小童则是个哑巴,听门房老人说是靳始同收到身边的孤儿,只是做些洒扫烧水的杂项。
站在这间官邸的厅堂上,顾念只能感觉到刺骨的寒,一间间没有阳光的阴冷潮湿屋子,像是会吞噬人的怪物般在冲他张牙舞爪。
京城几个巡防的官兵这时候也跟在刑部尚书身后上前,他们伏地对顾念行了大礼,然后一五一十地将他们跟着那花匠过来发现龙袍的经历道出。
而那个花匠也被带上来跪倒在了顾念跟前儿——这人看上去倒老实憨厚,却因见着了皇帝和这么多的高官显得有些紧张。
他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低头说他是在靳始同书房里的一间密室里发现龙袍的,他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