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坐在画舫的最上头一层,目光所及是天上冷清的明月,耳里传来的,却是楼下大堂里头的靡靡之音跟欢声笑语,这样对比鲜明的场景,让她觉得越发的落寂。
她咬着牙弹了两年的琴,才终于在这污浊之地站稳了脚跟,又在名声最响的时候划破了自己的脸,搏了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名声,到现在别说是商人富豪,就是知府总督等等大官儿来下帖子,她也能挑挑拣拣的爱去不去了。
就像今天的宴会,是两江巡抚做东,绿柳不过弹了两首曲子,就一脸冷漠的上了顶层,只说下头脂粉气太浓,酒气太冲,熏得人头疼。
可是不管是坐了主座的巡抚,还是陪在一边一脸笑意的知府,没有一个给她脸色看的,甚至还说要去请大夫给她瞧瞧,甚至在她上楼之后,下头丝竹乐器的声音都小了。
男人,都是贱骨头。
绿柳叹了一声,倒了杯姑娘最喜欢的雨前龙井,慢慢的一口一口抿着,茶依旧是那个味道,甚至比在林家的时候还要好上三分,可是姑娘却不在了……
然而这样的她……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去姑娘身边。
所以……她又在等什么呢?
“爱哥哥!爱哥哥!”
楼下的夹板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打断了她的哀思。
绿柳皱了皱眉头,这又是哪个姑娘不安生了?
这条画舫是官家的,上头的全部都是家里获罪之后被发卖的官家女子,往日的千金一遭沦为教坊司的红牌,别说陪酒打趣儿了,就是更加羞耻的事情,一样得做。
对那些人到中年的官员来说,前一天还是同僚家里的千金,养在深闺连手都看不见,今天就能在一个桌上喝酒,别说摸手摸脸了,就连平日里见不得天日的地方也是能伸进去摸一摸的,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一个个心里生出无限的满足,教坊司的生意更是好的不得了。
下头的声音越发的大了,只是在这永远听不见哭声的地方,绿柳忽然听见两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爱哥哥!”
“湘云妹妹!”
“赎我!赎我!”
绿柳冷笑一声,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半倚着窗框往下看了看,那位小名儿叫做湘云的姑娘跪在了甲板上,跟下头一位落魄的公子手拉着手,抱着头哭泣。
怕是以前的情郎吧……兴许还曾订了亲,只是现在两家都落魄了。
绿柳叹了口气,太上皇终于死了,已经做了好几年皇位,却依旧得装孙子的新帝终于能抖起来自己当家做主了……这两三年抄家的人可真不少。
可惜这公子一身狼狈,身上衣裳脏的都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头发也是胡乱盘在一起,太过落魄了……想要给教坊司的姑娘赎身,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行的。
绿柳看了没多久,就见下头出来两个杂役,骂骂咧咧将二人拉开,船很快又开了,为了掩饰方才的小插曲,丝竹声音越发的悦耳,那公子一人呆呆立在水里,一直看着她们这艘船消失在夜色里。
绿柳转身回去,没什么好看的,这场景她八年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柳姑娘。”下头上来一个年纪比她还要大上一轮的妈妈,手里还死死拽着方才那在甲板上哭泣的湘云姑娘的手腕,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了。
湘云像是完全没察觉一样,低着头只顾着哭。
“柳姑娘,”那妈妈又叫了一声,低头恶狠狠的扯了湘云一下,歉意的笑了笑,“您看,她这晦气的模样实在是没法儿在下头待着了,要么先在您这儿歇歇?扰了您的清净,我先给您陪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