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坐在车里,能听见外头行人嬉笑怒骂的声音,马车里头却是安安静静的,似乎连呼吸都是刻意压低了的。
她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雪雁难免有几分不自在,连带着扭了几下。
绿柳微微叹气,且不说雪雁了,还不知道前头姑娘一个人坐在轿子里是个什么心情呢。
贾府派了轿子来接姑娘,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前头她问过那几个婆子,从码头到贾府四十余里地,坐轿子怎么也得小半日,听见这消息之后,从昨天夜里姑娘便不怎么肯喝水了,就是今日早饭,也不过用了小半块点心,稀的一概不碰。
虽说坐马车是要颠簸些,也没有坐轿子舒服,可是坐马车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到,做轿子怕是要快三个时辰了。
贾府是什么居心?她一点没看出来好。
叫一个才六岁的姑娘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将近三个时辰,连午饭就要错了过去,这便是心心念念一直要接姑娘去教养的贾府?
姑娘原本心思就重,眼下一个人在前头忐忑不安的,绿柳恨不得跳下马车陪在姑娘身边走去。
兴许是绿柳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雪雁不安的拉了拉她的手,轻轻叫了一声。
绿柳回过神来,姑娘……今儿是第一日,她暂且只能忍了,可是不能叫雪雁也跟着一起不安。
她稍稍用力回握住雪雁的手,笑着问王嬷嬷,“您这些年没回来了,京城变化可大?”
这一位王嬷嬷原先是夫人身边的人,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夫人前头在贾府是众星捧月的地步,王嬷嬷必定没有那么多顾忌,这些二等三等的粗使婆子也都压不住她。
果然,这一句话就把王嬷嬷从对往日的哀思里头拉了出来。
“大!怎么不大!”王嬷嬷把帘子拉开一个角儿,指着告诉绿柳。
“那里原来是个蜜饯铺子,现在改成绸缎了;那一处的首饰铺子原本只有一层,你看看现在后头都起了二层的小楼了,可见生意很好……”
车里有婆子咳嗽两声,只是王嬷嬷说到高兴全然没察觉,绿柳原本就是一心多用,她牢牢的记下那婆子的样貌,打算去了贾府再慢慢打听,究竟是谁想给她们家姑娘下马威。
只是绿柳心里再过坚定,这时候难免也起了一丝涟漪,这就是姑娘的外祖母家。
上辈子把姑娘养死,这辈子一来就是下马威的外祖母家里。
绿柳嘴角微微翘起,越发热忱的跟王嬷嬷说话了,“原先您伺候夫人,经常能出门?”
言语里颇是有几分不相信的意思。
王嬷嬷正大谈特谈往日的威风,听见这话有点急了,分辨道:“怎么不出门?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人,也不老拘着姑娘,去庙里上香,去小姐妹家里拜访,老太太出门也常常带着姑娘。我记得那时候老太太常说,不多见见世面,以后怎么能当得了管家的娘子。”
绿柳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又换了个话题,“那是什么?我这看什么都新奇。”
虽然是装的,可是绿柳上辈子有八年都是在伪装中渡过的,别说是王嬷嬷了,就是上辈子教坊司的妈妈来,也是看不出破绽的。
王嬷嬷笑了两声,“这不怪你,这都是北方的物件儿,南边没有,我也是许多年没见过了……”
那几个婆子一开始没压住她们,到了后头就越发的压不住了,几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也不觉得旅途烦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