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他会医术,当起了一名随军的医工,每日除了救治伤员、校检疫病,就是煮药送药、埋葬尸体。他常心里自嘲,没想到医术成了他的保命技能。虽免去了上阵杀敌、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恐惧,但每日所见的伤与亡,却让他的心一日甚过一日的沉重。旁人见惯了死,是趋于麻木。偏偏吴清见惯了死,心里对家中的牵挂是有增无减。常常在夜里想,女儿该长得多高了,娘子可已改了嫁?
他也曾写信寄往家中,可战火纷飞之中,这些普通的家信,就如同普通的士兵,有去却无回。他只得安慰自己,有个念想也比知道些让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要好上百倍。
整整十年,吴清才回到了家中,娘子没有改嫁,女儿也长成了大姑娘。只不过,归家的喜悦持续的时间不长。娘子因积劳成疾,已来日无多了,十六岁的女儿早在两个月前嫁了人。
这看似毫无变化的家中,实际却大变了模样,吴清只得感慨,自己备受煎熬的十年边关生活,其实快的如同飞箭。好像昨天才踏出了家门,今日再踏进来,屋顶上的瓦松就已经老高了。
小伙计也从孩子变成了青壮年,没有娶亲,就那么孤身一人,还在他的药铺里当着伙计。一见他,只是拼命地抹着眼泪。家中兄弟被抓去当兵,他有幸被留了下来,只是兄弟没吴清这般幸运。
吴清本想拼尽全力,让娘子多活些日子,可她总是摇着头,说自己命当如此,若非要勉强,不但纯属枉费,也只让她多承受些病症的折磨,倒不如让她死得轻松些。吴清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离家十年,娘子一人操持家中,挣扎得辛苦,可如今自己已归家,她还觉得活着艰难,怎能不让他心里失落。
好在,夫妻俩个一起,还享受了些安宁的日子,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算是弥足珍贵了。
娘子是在一年后的冬末去的。那一天,下着大雪,娘子裹了厚厚几层被子还冷的全身如同冰块,她拉着吴清道别:“你我都是来此遭罪的,能遇到一起相伴这么多年,也算是缘分。妾身想趁时候还没到,把心里的话都说完。”娘子这番话,好像哪里有些怪。
“没能救了你的命,是我无能。”吴清有些哽咽:“其实我这心里,舍不得你。”
“眼下,我就要去了,也就不想瞒着相公了。”娘子就好像快要睡着了一样,可是还拼命地打起精神。
“你说,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替你去完成。”吴清捂着她冰冷的手,不停地揉搓,想让她能渐渐暖起来。
“我本是山中的壁虎,修炼四百年,得了些灵气,修出了人形,也有了些人的感情。不曾想,只因吃了地精的宠物,被罚在七罪轮回之中受罪。”娘子看得出,吴清好像对这周围的一切并不是太明白。
吴清大吃一惊,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里的人,都是得罪了地精来受罚的,只不过有些人并不知旁人与他们一样罢了,相公当也是吧?”
“你怎么知晓?又为何现在才跟我说起?”
“干娘以前告诉我的,只是她嘱咐我,不要告诉你,怕你一个凡人知道的太多,会吓死。”
吴清无奈地点了点头:“嗯,我此轮的罪是‘爱’。也真是够讽刺的,大家在这里受这些罪,哪里还谈得上爱?”
“那我跟相公还真算是缘分,妾身此轮也是此罪。”
“那干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