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背靠粗壮的树干,感觉从地下、从树根、从潮润润的泥土、从毛茸茸芊嫩的根须源源不断地接收到数据,在她的脑海中映出清晰的影像,久远的年代,某一个早晨或黄昏,父亲捧着一盆水爬到树下,小心翼翼地浇灌树苗的根部,水渗入泥土,一部分长出树叶,一部分沉淀在地下,仿佛刻意要精打细算,一直陪伴着他的女儿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或许某一个初春的深夜,外面传来一阵雷声,父亲从床上爬起来,一直爬到院内,仰望夜空,期盼雨早点落下,落在他的小树上,替他尽一点生命中唯一的责任。雨终于落下,父亲坐在雨中,头顶一个木盆接雨水。
“接雨水”不是幻觉,是听妈妈说的。原话是,“我和你爸在一起生活不到一年,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栽下一棵枣树。别人栽一棵树,只需一支烟的功夫,你爸用了三天。人家栽树十天半月浇一次水,他倒好,每天都浇。有一天夜里下小雨,老见他不回来,以为爬不动了,到了院里一看,他头顶一个木盆接雨水呢。我说,你可是脑子也被流弹打中了,盆放在地上接不住雨水呀?他说用的是心,不是盆。”
小时候,祝姣曼对爸爸“用心”接雨水不理解,长大以后,尤其是进了柠檬酸厂,无边无涯的单调和日积月累的寂寞让她理解了父亲,一个从十六岁参军,跟着红军长征万里,翻雪山,过草地,历经凄风苦雨,枪林弹雨,到达延安后,因在战场上英勇顽强,被送到延安军事学院接受启蒙教育,毕业后派入刘邓麾下转战在太行山上。抗争胜利,他被抽调去东北,参与了东北几大著名战役。入关后,由营教导员升为团长。政委牺牲,他兼政委。再后来,又一次抽调到朝鲜战场。像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战神,陡然之间成为“废人”,内心的折磨是何等的残酷。父亲没有死在战场,最终死于孤独和寂寞。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威胁,有的可以看见,有的却隐匿于精神的后院,在你不设防的心灵殿堂肆意侵蚀,腐烂,直到生命告终也不能发现威胁所在。在军营,她被一种隐匿的精神细菌感染,尽管她不懈地努力,想从中摆脱,终究还是被别人散播的细菌终结了军旅生涯,以至于和刘田园结婚也都是因为精神细菌感染留下的后遗症。
如今,她中了清源生化领导层滋生的精神细菌,在不知不觉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只怕留下的后遗症将会伴随她终生。好在父亲留下的枣树告诉了她这一切,让她看清心灵的后院,发现了细菌繁衍的源头,也知道该如何医治。
把腐烂的东西舍去吧,连同感染的血肉!王晓寒说的对,“清源生化的人就是死绝了,也绝不做以暴易暴的违法事!”
她想着,王晓寒比我年轻,丈夫被周如生残害,最得力的助手也命赴黄泉,可是,她的内心是那样的干净。相比之下,我只不过让婚姻接受一次考验,竟然持刀伤人。还有那个更甚的许颜芹,竟然用阴招让周如生死在去医院的途中。
人性的可悲不是被邪恶击中,而是在与邪恶的搏斗中被同化。
祝娇曼默然地说,“好吧,我去坐牢,用高墙隔绝过去浑浑噩噩的岁月,用禁锢自由化疗内心的病毒。”说完,她转过身,拥抱着枣树,一股依依惜别的泪水落下,轻声的说,“爸,放心,我没事的,这个婚姻本来就不属于我,不要也就算了。失去自由也不可怕,女儿的心室更加寥廓。未来生活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