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时,耳边传来张雪梅含笑的声音,安夫人,别只记得换土,还需找到换下来的土堆在什么地方。也许舍弃,不是最佳选择,就像裂了水缸,不是也能用来栽树吗?
“是,是的。”
说出这话,淤积在王晓寒内心的死亡气息荡然无存,清楚地认识到,死亡是一个人生命里最丰满的一部分,骨肉用血脉凝结生命,相同的追求缔造同一道精神堤岸。生命的河流之所以源远流长,是因为死亡铸成长长的堤岸,哪怕是相隔千年的亡灵,只要你认同,接纳,他就会成为你生命河流的堤岸,一直伴随你到生命的终点。假如,一个亡灵有幸被后人接纳,失去的世界将会复苏,以精神的状态成为后人的堤岸。
雪梅,毫无疑问,你已成为我生命堤岸,无论未来有多曲折,漫长,你始终在我身边。
王晓寒走出寝室,走廊内许颜芹和胡若雯靠在栏杆低语,透过栏杆,看见许多机关的人聚集在一起说话。
许颜芹迎上几步:“安夫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周建被抓起来了。噢,周如生的侄子。”
王晓寒内心喷出一声哭泣,瞬间被遏制:“听谁说的?”
“中和车间的一位职工,他与周建住在同一座小区。老天爷,他终于完蛋了!”许颜芹捂着脸哭泣。
胡若雯热泪盈眶。
楼下的人昂头望着王晓寒。她看不清人们的表情,只是从肃立的姿势感受着敬畏,期许。
“老郭他们呢?”
“天还没亮,他就带着车间主任们来了,在车间检修。生产系统的人都来了,你看,烟筒冒烟了。”胡若雯指着楼顶上空。
王晓寒后退两步,靠在栏杆上,目光顺着楼墙向上仰望,湛蓝的天空一半是云霞,一半是白云,在霞光与云层之间,耸立一节红砖砌成的烟筒。初升的太阳照在烟筒上,红砖折射出比阳光更炫耀的光芒,把“赣都柠檬酸厂”几个黑色大字淹没在光影里。烟筒的上端刺出一根避雷针,直指苍穹。一股青灰的烟雾顺着避雷针升腾,时而浓烈,时而舒缓。烟雾越升越高,在目光恍忽的高处开始弯曲,膨胀。
看着,王晓寒想起殡仪馆的烟筒,那一日,丈夫化作一股青烟去了。她的目光再次升高,移动,看着一片片白云,心底呼唤,南山,那一片云朵是你?
不觉,她眼里被泪水蒙住,虽然保持仰望的姿势,心灵感觉到的是一层无法穿透的泪水。
知道了,知道你在哪里,你从未离开,是我一生流不完的泪水。
她想起张雪梅,过几天也要化作一股云烟,心一下剧痛难忍。
许颜芹靠近,扶着王晓寒的胳膊,欣慰的语气:“为了这一刻,我们付出的太多,太多!安夫人,机关的人做什么?”
“打扫办公楼内的卫生。”
“嗳,我去通知萍萍。”许颜芹离去。
胡若雯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真是一个有心计的人。老郭已经这样安排了,她对彭主任说,不要听他的,待会看安夫人有何吩咐。安夫人,我想了一夜,周如生伏法后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呢,想到瑞金找一份工作,替雪梅姐尽义务,你还是回去当医生吧。”
“若雯,命运已经把你我融为一体,你愿意做的,姐姐都会支持。但,姐不能离开,因为,在我身上还有一半属于死去的人!”
“安夫人的意思是赶我走?”
“随你怎么想!不过,你记住,到了哪里都是我妹妹!”
胡若雯哭了:“我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