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是不幸的,不幸的陶家不仅贫穷家里的独苗命还不好。趁着好年景给独子张罗亲事的陶树两口子忙里忙外几个月给钧子结的亲在一天的时间里付诸东流,最骇人的是这亲事黄了的原因——算命先生不给批八字的人,还是活人么?吴家在推了这门婚事后赶紧把姑娘许了人家,听说日子都选好了,自然这绝户事就和吴家姑娘没有关系了。有人把孩子小时候的种种搬了出来,以证明他家的儿子是个天生地养的精怪,所以才合不了八字。钧子娘只是哭,从天黑哭到天明,她只是没有办法;钧子爹只是睡,从天明睡到天黑,他也只是没有办法。小山村里的小门小户没能力承受相邻的流言蜚语,就连隔壁老嫂子对此事都不言语了——真的会把人逼死的。
李家是幸运的,幸运的李家家境殷实,就连一个童女命的丫头都有一副上好的棺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李员外的掌上明珠活不长远,只是没人预料到这病发会是这节骨眼上。脸色蜡黄的李玲儿躺在闺房的雕花床上,眉目紧锁。自从回到家后口鼻间倒是没有再渗血,脸上不健康的红润也退了去,只是额头烫人,烧的一直昏迷不醒。接连来了几位老郎中,镇子里最好的郎中都是摇着头开了些药,只够吃两三天的吧。五里铺的蒋家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仿佛这个女子不是自家未过门的儿媳,只是等她过世了挨黑来吊唁一下就算是对得起李员外了。按理说,这李玲儿也算半个蒋家人了——笑话,蒋家不差那点嫁妆,更不沾这红了就白的膈应事。李员外亲手撬开的丫头的牙关,用小碗顺了半碗药进去,看李玲儿开始往外吐了就只能是作罢了。李家有人忙里忙外,只是没有发出多大声音,那是在给李家大小姐准备后事。没有子嗣的孩子死了就是夭折,不能进祖坟,更不能大葬,只是李员外不会让玲儿走的恓惶。蒋家是极要面子的人家,这门亲事怕是作罢了,就连媒人都讨不了好,李员外是要让丫头风风光光的走了——真是个坑人的。
一个穿着浅绯色袄裙的小姑娘赤着脚在雪地里奔跑,那山还是村后那山,山上被雪压弯腰的松树都和往常一样,树上被银铃一般的笑声震落的一团软雪砸在地上,再被踩上一只脚,瞬间分不清哪是雪哪是脚了。赤裸的脚感受着地下每一丝的颤动,松树的扭身、野鸡的扇翅、石块的滑落……都是那样清晰、那样感人,它们都在说着什么,单纯的音节不知是喜是悲亦或是明悟还是迷惘,却听的人想哭。脚边一只雪白的狐狸在围着这双脚奔跑,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棕黄色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欢乐。小姑娘跑的累了,忽的停了下来,胸口微微起伏着,红润的脸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狐狸也停住回身打量着小姑娘,仿佛在问为什么不跑了。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回身向后跑去,狐狸跟了上去,只是始终没能追上小姑娘的步伐——真是个坑人的啊。
李员外在自家院子里踱步,不知怎么走到了荒废了五六年的佛堂前。这佛堂还是过世的母亲在弥留之年布置的。李员外想到过世的母亲不禁悲上心头,母亲在世时也是最疼玲儿啊,李福泽啊李福泽,你真是不孝啊。李员外大名李福泽,字润兑,不过随着年岁渐长家境又甚是显赫这名字自然很少被人提及,就连他本人都有些渐渐模糊了。李福泽推门走进佛堂,吱呀呀的声音有些刺耳。佛堂正门有一座佛龛,供奉的是琉璃药师佛,佛像是过世的老夫人千里迢迢从一座鼎盛的大庙里万金求来的,铜铸漆金、宝相庄严。供桌上倒是擦拭的很干净,看不见几粒灰尘;香炉里的香灰呈现暗灰色,大概是很久没有人上香了;左右两侧的铜制烛台反射着青幽幽的光华,烛台上各摆着一支红蜡烛,上边布满了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