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朝的制度典章中,臬台只有徒刑及以下案件的判决权,犯了死罪只能将案卷移送京师刑部,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断狱问刑。
是故杀人一类重案,其审判周期往往日久天长。地方移送、京师批驳;地方再补正,京师再批驳。如此往来数次,耗用的马匹人力纸张银钱无数。
为何审判程序设定得这般麻烦?
因为大明朝沿历代“慎刑”、“省刑”之风,以礼入刑。
案情审清问明,案件却并未了结,因为杀人名单还要报请皇帝勾朱,以示天子对臣民的生杀大权。
勤政的皇帝半日可决,怠政的皇帝一等便是数年。
司礼监好容易拿出皇帝的勾朱,大臣们又说杀人的时节不对,要等到秋天肃杀之时方能“秋决”,这叫“天人感应”。
终于等到秋天了,犯人押赴刑场。正要开刀问斩,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带来了惊天噩耗:六月飞雪!
哎呀,这一定是上天的警示!说明人犯中有冤情!
于是官员们吩咐,押回天牢,以待圣训。
圣训未等下,却等来皇帝或者皇太后的死讯。按惯例,新皇帝一定会大赦天下,以示自己的宽仁。
于是乎,恶贯满盈的罪犯带着对社会的一片感恩之情,款款步出大牢,重新享受人生,继续为非作歹。
在司法战线工作多年的张一甲便是这种制度的受害者。
张一甲曾经多次上书言事,呼吁司法改革,提高审判效率,也顺便把地方的弊端和百姓的惨状一并上报朝廷。
然而,等待张一甲的却总是不痛不痒的训斥。因为他所呼吁的,已经触动了京师很多人的蛋糕。
于是乎,张一甲只好在呼吁与训斥的反复中日渐沉沦。朱平槿横空出世,让充满理想的张大人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他对朱平槿“快抓、快审、快杀”的“三快”指示赞不绝口,认为一扫大明朝刑律中的积弊;
对朱平槿高调发起的镇反运动,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认为这是正纲肃纪清明乾坤的一次壮举。
既然有人愿意成为自己的同志,朱平槿没有理由往外推。此次镇反,五品官的张一甲被朱平槿委以重任,担任全省范围内镇反运动的主持者,六品和七品的贾继昌、吴继善则协助张一甲并各管一块。而张一甲也不负众望,干净利索地交出了第一份答卷。
这份答卷就在朱平槿面前的桌子上,是成都府华阳、成都、新都、郫县、新繁、彭州、双流、温江等灌区十一县重大案件的审判报告。
厚厚的一沓,足有一尺来厚。
在吴继善口干舌燥的奏报中,朱平槿并没有翻看那封审判报告,哪怕是挪动一根指头。
不过朱平槿知道,这里面一定夹着份长长的杀人名单,以工整的小楷写就,字如蛛蚁,墨似黑血。
好容易等吴继善说完,朱平槿只是简单地吩咐赐座赐茶。
“吴大人,你道这李西屏案只是因他未看过西游记之故。连街上三岁童子皆知孙悟空、猪八戒为何许人也。他这等诡辩说辞,你相信吗?”
世子语气不善。
吴继善心里咯噔一下。
好在他早有准备,张口便答道:“不瞒世子,微臣以前也是不知。后来小女在家中宣讲多次,这才略知一二。”
“李西屏单身一人,可没有你吴大人的天伦之福喽。”
吴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