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旧日的鲜血终会干涸一般。
顾觉非该是听明白他说的话了,眉眼间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但并未做什么反驳,只平平静静道一声“您说得也是”,便将那折子递了下去,继续处理旁的奏折了。
只是临到要告退的时候,一旁的季恒却与顾觉非说了几句话,接着略有犹豫,还是上来禀奏:“继位之初,皇上您说要哀祭正元之乱中受难之将士,所以不举后宫大选事宜,致使后位空悬。如今又是一年年关将至,待翻过年此事怎么也该备着了。臣曾闻您于潜邸之时,曾与昔日顺天府丞之女孙氏议亲,业已下聘,只是后逢正乱事,耽搁下了。如今孙氏一门亲事不敢言取,亦不敢问询于皇上,可亲既已定,您好歹该有个准话。且待明年春……”
“好了!”
季恒还待要说,但萧廷之一张脸已忽然冷了下来,竟直接出声打断了自己昔日的授业恩师。
“季先生不必多言,朕心中自然有数。年后的事,待除夕过了再议不迟。忙碌了一日,您与顾大人并其余大人都累了吧?早些回去歇息,退下吧。”
“……臣等告退。”
季恒张了张嘴,隐约觉得萧廷之这回答不很妥当,且透着一种少见的不耐,本还要说,但一旁顾觉非已向他轻轻摇首示意,他便敛了声,到底没说什么,躬身与众人一道退去。
才出了乾清宫,走在宫道上,季恒便问他:“顾大人,您方才为何阻止?后位空悬已近一年,皇上封的那敬妃娘娘也不过是昔日府中的侍妾,上不得台面。长此以往,朝中大臣势必诟病。便是我等不劝,也少不了被人上折子说啊。”
顾觉非负手瞧着那湛蓝的天,清隽的面容上是宠辱不惊的镇定与从容,闻言只笑一声,竟是意味深长道:“皇上今年也不过才及冠不久,血气方刚年纪,难免有些事情掂量不清。你我身为辅臣,自该多担待些。至于皇上执拗,也不是什么大事。待年岁长些,看得明些,撞疼了脑袋,死了心念,也就清楚了。”
“……”
季恒只觉得这一番话藏着点令人心惊肉跳的意思,可真要他往深了去参透,竟又觉得入目所见都是重重迷雾。
而顾觉非这神情,显然也不是要他多嘴问的。
于是他目光微微闪烁着,只道了一句“您说得也是”,便不在这话题上多言。
眨眼年关将近,又是除夕赐宴。
这一天,萧廷之已经是等了许久了,以至于在前朝与文武大臣们说话的时候,竟有一种奇异的心不在焉。
连顾觉非颇不好看的神情,他都没在意。
席间他喝得有些多了,便借了醒酒为由,由宫人撑了伞,踏着除夕夜的大雪,在重重高墙夹着的宫道上行走。
冷风扑面,本该吹酒醒。
可这一时间,心里竟是滚烫炽热,像是喝下去的酒都在这一刻烧了起来,让他倏忽又变作当年那夜亭中,胆大妄为又不计后果的少年。
柔仪殿侧,他停住了脚步,只让身旁的宫人入内,将本也在席间饮酒的那女人唤了出来。
年前她怀了身孕,已为顾觉非诞下一双儿女。
可如今两颊微醺步履款款地从里头走出来时,却依稀旧日模样。雪肤花貌,颦笑动人,眸底流转潋滟似聚拢南海波光,眉梢清冷浅淡犹一捧昆仑凝雪,便连看他的眼神都与昔日一般。
在走出来见到是他的时候,她竟也没什么惊讶,好像早就猜到了,只上来向他行了一礼,道一声:“臣妇给皇上请安了。”
萧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