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看来, 德源县这个地方实在太讨人嫌了。
头一个就要说那个湖, 只一个不溺之水的神通,却不晓得要多少愿力才能将之填满。从前不求观上,有许多小神迹,一处不过几回大会, 便可满愿, 是可眼见的进度。这里可好,冬至时候的大排场先不说,光那后来他们又围着湖在几个神庙里做了祈愿会、洗愆会,可这湖就像个无底洞, 多少愿力下去也不见其满,实在叫人懊恼。
再一个就是这地方的人!心愚至极, 无可救药。显了两回神迹, 又散出去无数的灵药斋饭, 好容易聚起来些人,竟然会因为“买卖太忙”、“要上工”等理由,连个五日一会、十日一会的听神会都坚持不下来。还有来两趟后发现没有好处拿了就索性不来了的,这是把神庙当成他的供养地了?哪儿来的脸!
还一个可恶的就是县里那些没事摇笔杆子烂舌头的读书人。按着神侍们向来的做法,这百姓愚钝,神信不开, 就得动之以“利”, 晓之以“罚”。前者无非是告诉他归附神庙后能得到什么好处, 后者自然就是示之以神罚。
日常过日子,总有些倒霉事儿和交运的时候,只要先给他们心里种下这两个根,等发生好事的时候,他们就会自觉想到是因为自己信神的虔诚,同样,若是倒霉了,也定能寻出自己没信真、没有完全依照神示所行的心思言行来。因此是个只需播种,就能叫人在日常里自己生长起神信的好法子。
为了能将这些种根深嵌牢种,他们常会宣讲许多相应的故事。无非哪里哪里什么人信神虔诚,本来无药可治的病竟然不药而愈了;或者谁谁谁跪神三年,得神灵指引挖着了财宝一举发家;再有什么人侮神不敬,遭了大难乃至祸及子孙家破人亡等等。
——反正得的好处必得是许多人一心谋求而世间难得者,遭的神罚也必是惨绝人寰无力回天才够震慑。
可德源县有个天杀的县报,里头有一群天杀的闲人。大概是日子太平,实在没什么好写的,不知道怎么就盯上神庙的这些举动了。他们这里刚有什么神仙显灵的故事一说出去,隔不了两天县报上就会提及,变着法儿用各样假设来说破所谓神迹皆是胡编之言。
事情许多都不在本地的,有的是灵都的事,有的是莽北的,这群德源县的土包子根本连去都没去过,只凭一张嘴胡乱推断,中间还常有拐着弯影射神侍、神庙役者私德有亏的言语。偏此地百姓中识字的多,还偏就喜好这样的故事,说起来比神迹本身还有滋有味。
也有神侍辗转通过人去给县报里面的人递话,无非是劝他们向善,说些当心如此言语会惹怒神仙遭神罚云云。
哪知道隔了几天那县报新出时,上头就有人道自己因为偶然言语揭露了某些暗行而遭到了威胁。话里话外都是怕说得太过明白会遭遇不测,只能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样儿,却写了无数好似互不关联的细节,只差没有指着神侍说“是他是他就是他”了。
闹得后来那神侍所在的神庙意外火了一把,却是有些无聊民众跑去看稀奇,看看那神侍是不是果然眼下乌黑,走不得长路,神庙里头有没有暗道密室,有没有失踪了的闺女少妇……
后来直接大神侍去县衙找了知县大人诉苦。知县大人闻说此事也十分无奈,不过还是表示会给神庙这边做主,只叫他们明说了那些人所著文章里哪些话不尽不实,寻了当事人当面对质,谁错便罚谁。
这话说得好听,怎么个对质法?那群摇惯了笔杆子的混蛋哪里会给人留这样把柄?有许多都托了戏文说的,可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在说谁。但是能叫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