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她未嫁入国公府时,卫老太太便待她颇为和善,及至她成了卫家的媳妇,老太太更是待她亲如孙女,连卫启濯这个亲孙儿都酸溜溜地说卫老太太得了孙媳忘了孙儿。
萧槿思及老太太前世今生对她的照拂,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瞬间便涌了上来。她不敢让旁人瞧见她落泪,赶忙将怀里的儿子交给保母,自己转身出屋。
她出外胡乱揩了泪,又命丫鬟出去迎迎,若是卫启濯回了便赶紧将他带到这里来。
做罢这些,她仰头看天,压抑吁气。
希望卫启濯已经在归途上了。
卫启濯才奔出几丈远,就被袁家一众御马的护卫拦住了去路。袁志又打马招呼身边的一群子弟跟上,一阵风似地追赶上来围住卫启濯。
卫启濯走得急,身边没有侍从跟随,眼下被这群人围堵,一时不得脱身,目光阴鸷已极。
方才那群子弟平日里虽然多胡天胡地的,但脑子是好使的,又没有袁泰那样的靠山,因而并不敢得罪卫启濯,虽然袁志几度撺掇,但众子弟皆是缩在后面观望。
袁志平日里威风惯了,何曾这般一呼无应,当下低骂了句“一群孬种”,招呼自家护卫死死堵住卫启濯的路,自己挡在正中,气势汹汹道:“堂堂荣国公府四公子,又是朝中重臣,竟在闹市上横冲直撞纵马狂奔,若是……”
他一句话未完,惊见卫启濯竟扬鞭朝他面门上抽来。他急急躲闪,但一侧脸颊上还是重重挨了一下,登时皮开肉绽,耳朵嗡鸣。
袁志呼痛捂脸,大喊耳朵被卫启濯抽聋了,袁家众护卫也忙忙上前查看自家少爷状况。
卫启濯无暇支应他,乘隙挥鞭,纵马而去。
酉正时分,卫老太太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萧槿方才六神无主之下,跑去卫老太太素日礼佛的佛堂跪着为老太太诵经祈福。但她心下不静,她担心在她离开的这段工夫,老太太会忽然咽气,虽然这个念头很不吉利,但她不得不考虑到这些。
于是她再度回了老太太的卧房守着。
傅氏此刻也是惶遽万分,跪地为老太太烧香祈福,拉都拉不起来。她平日里确实一直盼着老太太死,但真的到了这一日,她又害怕老太太真的会一命呜呼,此刻拜神拜得格外虔诚。
倒不是她突发孝心了,实在是她太了解卫承劭。卫承劭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老太太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能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在旁伺候着,在京师提起卫家三兄弟的孝顺,那都是出了名的。
如果卫承劭认定了老太太此番病倒是她在背后作祟,那是很难扭转的。她如今已经不想着如何扭转了,她只求老太太能挺过去,否则,卫承劭很可能会将丧母的悲恸发泄到她身上。
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她娘家也根本帮不了她,谁让她嫁的是卫家。
归家的路,卫启濯走过无数次,从前倒不觉什么,但这回却觉得格外漫长,漫长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样。
他心头如同火焚,不断狠抽胯-下马匹,攥在手里的缰绳深深勒入掌心,割出血来,却不自知。
他双目赤红,急切地想要瞧见国公府那熟悉的门扉,然而耳畔马蹄哒哒,却始终望不见家门。
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酉正一刻,昏睡已久的卫老太太忽然睁了眼,目光竟然颇为清明。
一直守在旁侧的卫承勉先是一喜,跟着心下便是一沉。
这莫非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