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这么快下定论。”他走到一处明显是新修成的,半丈高的四方塔旁,缓缓道,“法华寺有名望的高僧圆寂后,弟子就会把他们留在尘世间的肉体焚烧,将骨灰存放入地下,在上面建塔昭示。而越有功德,佛法越深湛的高僧,塔的层数也随之增加。”
“但我听说法华寺建寺还不到百年,但这里佛塔成林,就有这样多的高僧?”
慕容珣叹道,“当然不是。能皓首穷经钻研佛经的有几人?能身体力行传诵佛道的又有几人?更别说参悟了顿,一生问道之人?算下来,大浪淘沙,不过寥寥十数人。”
“至于塔林,因为这下面不仅埋葬着历代的功德高僧,还有一些在红尘中的颠沛流离的可怜人。有文采横溢却终生混迹官场底层的才子,有一生寄情山水无家无亲的旅人,还有几十年来等着夫君从沙场归来的痴情人……”
听到最后一句,婉瑶莫名心里一悲,“她……最终连讣告也未曾等到吗?”
慕容珣摇摇头,“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成人后父母依媒妁之言,两家结为姻亲。可后来,戎狄见当今圣上初登帝位根基不稳,趁机入侵,漠赫边关告急,三万男儿从军赴沙场。那一战,是赢了,可也有一万四千七百八十一个忠魂永远留在了离家万里的边塞。”
“那……她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了。”
慕容珣惨然道,“不错,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回不来了。而她还青春正盛,都劝她改嫁再重新生活,人生还有几十年,何必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呢?”
婉瑶纠结的开口,“其实……这话可能听来有些无情,可是未尝没有道理。逝者已逝,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保重生者了。”
“不,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我包括那些其他人,都是局外之人,我们感受不到她的切骨噬心的痛楚,所以才能风轻云淡的说一句”放下“。其实残忍的一直都是我们这些看客,这对于我们不过是听过的一个故事,感慨一句,”啊,真可怜呐!“,再照样继续重复以往乏味的生活。可是身为亲历者的她呢,十几年的情谊,有多爱,就有多痛。放下?怎么放?放的下吗?”
婉瑶悔道,“你说的对,刀不捅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到底有多痛。我们站在外人的角度上去看,自以为得出了理性的答案。可是人心,感情这种事,又怎么能拿来分析呢?”
慕容珣点点头,继续说道,“懂的人,谓她”痴“;不懂的人,笑她”傻“。在她病逝后,人们将她安葬在这法华寺在山上的佛塔下。没它,纯粹是因为这山与金陵城遥遥相对,俯瞰一览无余。希望有一日故人忠魂归来,她还能看得到。”
婉瑶一声叹息,似是感慨又带有伤怀。
“前些日子,七弟和你二哥方子昭从漠赫回来,同时也带回了当年战死将士的尸骨。不过当时战况惨烈,许多尸骨都来不及收殓,再加上时间久远,所以只剩不到三千具尸骸。或许连上天也不忍,其中就有她等着的那个人。所以人们又将两人的骨灰并做一处,都安葬在这佛塔下。”
婉瑶看着那座佛塔,“还好,”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最终还是魂归一处了。”
慕容珣看着她,神情微妙,“若是,我也能在人生中遇到我的”痴情人“,也不枉此生了。”
方婉瑶脸上莫名一红,知道此言意有所指,故意不去看他。
慕容珣走回到开始那座,半丈高的四方塔旁,“这是前几日我委托法华寺监寺修建的,埋葬的是你我亲眼见她丧命的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