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小声说,因为他落后我半步,我看不到他的脸,“地狱……不,等您回来时,天堂也会迎接您的。”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我会很高兴见到您能真正平等地站在神面前。”
“别等我了,你等不到的。”
“我并没有等您哦。我答应过耶利米尔,有天使能取代我成为魔法攻击的主力时,就随他喜欢了。”
地面映出我们的倒影,黑色和白色。
周围回荡的是我们的脚步声,或者只有我的,因为他几乎每一步都随着我踏在一起,并且他的脚步非常轻。
像是要把他的声音融进我的声音里。
我发现无论我说什么,我都是在伤害他。我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可或许那也是对他的残忍。
“殿下。”
“嗯?”
“您知道神为什么不在意普通天使的生死吗?”
“因为看多了?就像我也——”
“因为他是神。造物站得再高,也要在他脚下一步;造物飞得再远,也飞不出他随手规划的世界。他不需要在意这世界里的任何东西,因为即使世界陨灭,对他而言也不过再费点力气造一个罢了。”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亚纳尔低着头,因为我的动作撞在我胸前;然后他就维持着那个动作,缓慢地说下去。
“请不要在意我的情感。神是不需要回应造物的情感的。伤害我或是伤害其他人都无所谓——您赐予生,您亦赐予死;您是阿尔法(开端)与欧米伽(终结),您喜欢什么便把它推上高台,您厌恶什么便把它掷入火池;请不要在意这个世界的所谓正义与亏欠,您的话就是法治,只要您希望,谎言可以被推崇,自私可以成为美德,阴沟里的老鼠可以被万众跪拜——您是万物的尺度。”
“……听起来真是唯心的说法啊。”*
亚纳尔抬起头,他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唯心,但一如既往地,他没有问我——或者说在一个确认有上帝存在的地方谈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尴尬了,他退了一步,我们也就恢复到相距一步的状态。
“现在好像没什么人呢,”他主动转移了话题,“其实再往上走应该还是会有驻留人员的。要去那边么?”
“没有那种必要。被人看到的话,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吧。”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回去看看梅丹佐吧。”
天使坐在台上,垂着头,目光飘忽不定。
这是哪……?
记不得,只隐约有人间的记忆,再向前是一片模糊,他觉得自己来过这里,却又实在无法想起。
他只知道那个引领他来这里的人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跌跌撞撞地从台上跳下,走向门口,光洒在他的躯体上,肌肤泛着健康的金色。
那种温暖的东西,是光啊。
他隐约记得的,在他的生命中他曾一次次寻找这种东西,他似乎曾在一个非常冰冷的地方徘徊,一次次仰望天空、长久地注视太阳直到视线模糊;他是那样爱着那遥远的光芒。
他从有意识时就被告知,他属于黑暗,属于神不注视的世界,属于阴影与拼杀;但他总是想要靠近那传说中幸福的国度。
如今他站在这里,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记不得,他也知道这是他拼尽全力获得的礼物。
翅膀在他身后展开,流光凝聚,六翼璀璨,那光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他亚麻色的长发被光照为浅金,湖绿的眸子里映了晴朗的天空。
他是恶魔。
但他信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