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该安张什么样的脸才合适呢。
形销骨立的而立男子,亦或是肾虚阴柔的白面青年?
“喂,喂喂,听到没有?”
相易举了半天剑,见这些小孩竟然不理他,一剑悬在了他眼前三尺之处。
“观我一剑,只得缘不得法,无论是千金万银百年酒还是温香软玉美人求,都没用,所以——你可要看仔细了啊。”
他也不能指望步月龄点头,不摇头就不错,这小孩现在视他为洪水猛兽,怕是短期内改不了观了。
步月龄其实没想那么多,他的脑海中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一时有些怔怔。
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一直带着副面具呢,而且这面具看似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第一副那个福神面具,看起来就像是随处捡的,现在这一副也不过街边夜市随意叫卖的低等货色。
……难道是遮丑?
这可能倒是大些,不过他又觉得依这人的性格,不像是容貌受损的迹象,想了半天,顿觉多半就是这人喜欢装神弄鬼扮神秘。
要不就是他的身份实在是恶迹斑斑,天下得而诛之。
步月龄正想着,但见一阵风来吹迷他的眼,相易动了。
清风度厄,白柳抽丝,一道剑光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如水急流勇进,一招便寒意胜雪,乍降冬日,杀机四伏汗毛耸立。
亭外狂风大作,剑意所达之处,柔弱的莲叶枝头萧瑟,窥知如千斤之鼎压来岌岌可危,到达这一刻的极致,剑锋又兀然转圜,止如听禅落花,一柔一和便将方才滔天的洪流尽数兜进了深绵的峡谷。
出锋收锋,一剑到此为止。
上善若水,一一风荷举。
步月龄原本正想到十里八村外面去了,硬生生被这么一道惊艳的锋芒震回了心神。
“识货了?”
相易挑眉,用余光看向少年。
——“凡练剑之人都心知肚明,出鞘容易收锋难,如果有一日你练到收锋的极致,那你纵然没有灵心,也定然也成了不世的高手。”
步月龄看得心头一热,连呼吸都忘了,心神顿时汇入了这把剑中。
见他入神,面具下好似传来了一丝轻笑,步月龄心下跟着一跳,再出一道剑锋。
步月龄恰巧站在亭与回廊之间,现在亭内与亭外已成了两个季度,那剑锋所划之地,俨然已是他的疆土,恍若寸寸冰蚀——
他心思兀地被调热了,全然地被这剑吸引了进去。
他自问,他能不能挡住这样的一剑?
不,步月龄心道,别说一剑,怕是连一瞬剑光也挡不住。
纵雁南归,云中一鹤,淡青色的衣袂似笔走游龙般翻飞,剑刃千光一瞬如戏凤,片刻之间——
“嘶——”
千树万花瞬时消失,那青面獠牙的男人忽地痛苦地捂住了腹部。
步月龄一愣,牵动旧伤了?
也不知为何,虽然这人嘴炮打得从来没消停过,但是步月龄总觉得这人身上是有着什么旧疾的,或许是因为这剑法太凌厉动人,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一定是在刀山火海中磨过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道,“没事吧?”
“还好。”
相易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神态,只觉得隐含痛苦,听得步月龄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