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帝王面色端凝,但常炳在他身上仍看到了那年轻女子,刘月的身影。
记得她初初入宫,忐忑不安,见到他时,却露出了清澈的笑容,他惊为天人,也因此,先帝才会看得入眼吧,毕竟有吴太后珠玉在前,这也是吴太后的失策,她没料到刘月会是那么讨人喜欢的一个女子。
后来怀上祁徽,她有日轻抚肚子,与他说,“假使皇子生下来,希望公公可以多加照拂,小女子一辈子都感激公公”。她很聪明,在那时便已经料到,这儿子,作为亲生母亲,她是连一面都见不到的。
常炳垂首,好似还能感觉到那一串泪珠儿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感觉。
平生第一次,他怜惜一个人,那好像柳叶儿般,柔软的女人。
在那之后,他对祁徽便是不同了,在这风雨飘摇里,他无子无女,暗地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甚至当祁徽半个儿子,常炳颔首道:“此乃奴婢本份,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罢。”
“是金陵织造局的事儿,有个名叫丰好古的,虽为男人,却善刺绣。”祁徽道,“这消息朕昨日才收到,阮直曾去过金陵,与那丰好古有过一面之缘,无意中得知他曾做过一件龙袍。”
常炳心头一惊。
“你十几年前也在那里待过,许是还有几个旧友罢。”
常炳正色:“奴婢这就去查。”
“查到了,人记得带到京都来。”
“是,奴婢遵旨。”常炳急忙忙告退而去。
祁徽看着他背影,目光闪烁。
常炳依仗吴太后,在宦官之中已是坐到了最高位,要说也该无所求了,可他仍不饱足,在外拉帮结派,除去蔡庸与曹国公,便数他最为富贵,而今他随了自己,胜便罢了,输了却是一无所有,当真会有此等忠心,到底求的又是什么?祁徽心想,但却也不能追究了,这宫里皆是虎狼之徒,常炳不提,那吴太后,与先帝之死有关,他不也要得她庇护,与虎谋皮吗?
想起这母后,他拧了拧眉,仍有许多疑惑,便是常炳伺候她多年也说不清,不过他兴许隐瞒了重要之事,只欺他年轻不知罢了。
祁徽轻咳一声,扶着长青的手起来。
长青道:“皇上不躺着吗?”
“反正要插花,朕看看花瓶。”
长青心头一跳,想到这昨晚,这早上,祁徽做过的事儿,恨不得想抽自己一嘴巴,真是后知后觉,幸好后来没有多嘴,暗道这吴太后挑人倒挺有眼光,竟是叫皇上看上了。他搀扶着祁徽走去殿内正堂:“这里有两个花瓶,还有右侧间,奴婢记得有三四个……”
“都拿来吧。”想到上回她见他插花,极力称赞的样子,他嘴角微微翘了翘。
长青应声。
过得会儿,便是听到外面奴婢喊娘娘,祁徽抬眼看去,陈韫玉裙衫飘飘,缓行而来,不止篮子里装满了花,手上竟也捧了一簇,好似那天上撒花仙子,见到他未语先笑,满身的灿烂。
“皇上,妾身摘了许多花呢,几乎将整个御花园的花都摘遍了,这些够了罢?”
她献上篮子。
面前花香扑鼻,使得心也微微的欢喜,祁徽垂眸挑了一朵紫红色的花儿,名约赵粉。
陈韫玉惊讶:“皇上要插牡丹花吗,”瞄一眼祁徽手边的一线瓶,“恐怕要大一些的花瓶呢!”
“不妨事,眼下就有一个。”他剪去多余的花枝,对她微微打量,忽地抬起她下颌,将这朵牡丹插在了左边发髻上,嘴角一弯,“可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