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下。
每每拿水漂赌物,郭嘉必定大获全胜。
每每得胜,他便会在高高的黄河堤上翻空心跟斗,一翻就是连着七八个。
他小时候也顽皮,十岁的时候和于夫子打赌扔水漂,赢光了于夫子的袍衫,害四十多岁的老夫子混身只剩一个裤衩,老夫子修外不修内,一件黑襕衫还算干净,谁知裤衩却是点絮糠烂布。
偏郭嘉也是狭促,于河堤上奔跑着,忽而一个弹跳,便将老夫子的襕衫挂到了一侏歪脖子柳树上,害得老夫子一手要捂裆,一手还要够衣服,狼狈不堪。
那时候的郭嘉也是动辄就拍腿大笑,动不动就一跃三尺高的顽皮少年。
是打三年前开始,他就变成了如今这看着沉默寡言,又内敛低沉的模样的。
追究起来,应当还是因为推开棺盖从石棺里救她出来的那一回,也许她满头满脸皆是血,十指全抓掉了指甲混身血淋淋的样子吓怕了他,又叫关西大营的士兵们打的太厉害,以致于性情大变。
及致半年前妹妹郭莲死,他从金城郡赶回来奔丧,便得了如今这么个怪病。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他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也就难怪他见了她就烦。当初她刚从石棺里爬出来时那个样子,她自己见了都怕,更何况他。
夏晚轻轻搁了笔,喉头还有些痒痒的颤,也不顾院子里还有短工婆子们在走来走去,手缓缓抚上他青筋淡淡的手背。
郭嘉瞬时眉头一跳,呼息骤然而粗。
他也不说话,低头看着她缓缓往上游走的手。
夏晚心说老天爷哟,就为着当初他救过我,我愿意在这家里勤勤恳恳的干活儿,孝敬公婆,待两个弟弟好,只求他把我留下来。若天长日久,我可以慢慢儿顺他的心,可如今不一样,他转眼就要赶我走,那就只能再厚着脸皮一搏了。
那只手再往上走,郭嘉两道眉跳的越发厉害。
挑开大褂子那半阔的白色裹边儿,他的手摸上去与她的全然不同,光滑的仿佛新剥过树皮的枝杆,坚硬的仿佛金刚石一般,正在格外剧烈的抖颤。
夏晚一横心,低声道:“横竖你也命不久矣,我便小,也是有月信的大姑娘,只要你不嫌弃……”
一句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不如咱们此刻就上炕还未说出来,外面一声巨响,吓的正准备勾着郭嘉干点儿坏事的夏晚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郭嘉把墨条插进了她面前的香插砚台之中,溅起墨汁来,溅的四散。
但不止是他,门外不知谁砸了一块瓦片在老郭家厅屋的大红立柱上,同时也发出一声轰响。
郭嘉随即跳下案台,转身便出门。
夏晚缓缓够着桌上的帕子,先揩了脸上的墨再揩泪,心说我大约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诱惑男子不成,还叫人家溅了一脸墨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