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直起身,从床上跳下来,露出赤裸精瘦的上半身,又走上前几步,才能瞧得清那张扭曲可怕的脸,他就是在南疆叫人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夏雪青。
也是陈桑。
夏雪青冷冷地看着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怕什么?又不会要他的命。对了,最近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吗?”
元德帝的年纪也大了,他年轻时受过险些身死的重伤,虽然有整个太医院日日夜夜调养,可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到了这个年纪,更明显了些,就离不开人的照顾。可元德帝不愿意放权,每日处理朝廷内外的事务到深夜,御书房又不是后妃能长待的地方,大多时候陪着元德帝的便是称心了。
称心是陈桑在元德帝身边的眼和耳,只要称心还在一天,他便手眼通天,永远知道元德帝的心思。
夏雪青本不该留在宫中的,但明日是元德帝生辰,要大办一场宴会。夏雪青孤身一人,又在南疆战功赫赫,元德帝以示荣宠,才让他在宫中留宿一晚。
称心有些累了,毕竟方才做了一件极费力的事。他闭着眼,回忆着今天看到的折子,挑着要紧的事,一字一句同夏雪青说了。
夏雪青沉默地听了,也不多做吩咐,待他说完了,衣服也穿戴整齐,便从小门的暗道离开了。
称心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了浓黑的夜色中,一点一点,再看不到了。
好多年了。
那年夏雪青在南疆大胜,班师回京受赏,宫中人人祝贺,想要同他拉关系,称心丝毫不放在心上,直到在大明殿看到夏雪青的那一刻。
只一眼,称心就认出来那是陈桑。即使他毁了脸和嗓子,换了名字,成个另一个人,他也总不会忘记他的小将军的身量,习惯,走路时的姿态,微笑时嘴角翘起的弧度。
他是陈桑,也不是陈桑。
可称心爱慕他,依旧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他能为了陈桑爬到元德帝身边,也能为了他背叛元德帝,一步不慎,万劫不复。
他全愿意,只要他的陈桑能好过些。
夏雪青走了后,称心倚在床头好一会,想着从前,想着现在。
小福儿敲了敲门,在门外喊着,似乎是外头出了事,元德帝又要找他。
称心站起来时有片刻的摇晃,他耳鸣得厉害,几乎听不清那个小太监接下来说的话了,只是很沉稳地回答道:“不要着急。”
门外没了声响。
他脱了薄衫,将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扭头看着正对着身后的铜镜,后背的皮肤很干净,除了腰上有一处青紫的掐痕,寻常时候不会有人看到,才算放下心,换了御书房掌事的衣裳,慢慢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