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钦州再不言语,望着脚下炭盆里燃的正烈的炭火出神。蒋仪方才喝了几杯热茶下肚,身上倒是舒服了,只是尿又憋了起来,女子出门便是这一点苦,到了某一处,若是不相熟的人客,光是憋尿就要憋死了。她站了起来,踱到前面大窗前撑了枝竿,见外面仍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比方才更深了许多,仍是一派望不见四野的苍茫。
陆钦州见蒋仪心急,也穿了鞋下炕,走到蒋仪身边道:“蒋姑娘随我来。”
蒋仪听了,知他必是要为自己安排个住处或要着人送自己回去,便往前几步跟紧了他。陆钦州到衣架上取了裘皮罗衣,回头递给蒋仪道:“披上吧。”
蒋仪依言披了,他身量比自己还高许多,蒋仪怕罗衣垂地,两手从两边捉了不敢叫它滑下。
出了起居室的门,陆钦州带着她往殿后走去,李德立方要跟来,陆钦州伸手止了他,自己带蒋仪从廊下走到正殿后面,后面一处凉棚里是个向下的台阶,因有凉棚遮盖,上面并未有雪。
拐下十数台阶,下面整个被掏空成客室一间连着一间,蒋仪见楼梯还在往下延去,心道必定下面还有一层,若是如此,那这地方可也不算局促,必是能住许多人的。
陆钦州推了一扇房门进去,内里十分宽大,外面置着茶台圈椅,一侧一扇门开着,隐见一张床在里面。
“蒋姑娘今晚就歇在此间,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叫这丫头上去找李德立即可。”陆钦州止步于门前,说完话见蒋仪敛衽谢了恩,微一点头便走了。
蒋仪见陆钦州走了,才对福春道:“快到外间去探一探,何处有茅厕,人有三急,我这会儿有些憋不住了。”
等福春打探来叫蒋仪方便过了,两人这才一身轻松的回了居室。蒋依见外间生着一个火盆,内室却是冰凉的,心道自己今夜就要睡在此间,不如把火盆挪进去,也好叫内屋暖一暖,好好睡上一觉。
她与福春两个进了内室,见家具明亮,床上铺盖十分整洁松软,还带着些淡淡的松香,比起相国寺的大炕要舒适了许多,便依床坐了,将手伸进去摩梭那床铺,心里暗道:这居室布置的这样舒适,必不是这里的僧人所居,也不知是谁常居于此。
她手摸到枕下,竟抽出一本书来,见封面书是刘禹锡的《佛衣铭》,翻开扉页,却见上面书着几个小字:介衡成佑七年购于京。
介衡?
蒋仪念着这两字,忽而忆起那日在青楼,侯夫人胡氏曾叫陆钦州为介衡。这介衡两字必是陆钦州的表字,而这居室必也是陆钦州所住的,不然山上僧人所置物什,俱是简仆,为何会有这样舒服一间卧房置在这里。
侯夫人胡氏今在相国寺里,想必若不曾下雪,她是要来此与陆钦州幽会的。
而如今大雪封山,胡氏上不来,陆钦州又将房子让给了她,这叫蒋仪心下倒是难安。
她起身取下罗衣,叫福春打开衣柜挂了进去。福春开了衣柜,见内里挂着许多男服,有大氅有襴衫与公服,想必都是陆钦州常穿的。
蒋仪走到窗前,将窗扇大开,见外面四野苍茫的大雪纷纷扬扬,在呼啸的狂风中疾速坠入无尽的深渊中去,那其中亿万雪片中的某一片,谁也不知它在那里成形,从那里坠落又在何处遇了一阵风来,落在那一根枯枝上。
正如这世间万万千千的生灵,从何而起的生,从何而灭的死,在那里遇到相知的愉悦,又在那里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