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遍是伤员,翠秀让几个大娘将那碗粥给伤员们分了,裹着一张破烂油毡就出了门。
接近战场的地方,有一片节碧水连天的大湖,此时天寒地冻,她腹中空空,饿的浑身发抖。
有战士的血腥气顺着战场绵延过来,湖边有松树林,翠秀脚下的鞋子破了个口,雪水顺着脚心透出寒意,她嘴唇青紫。
这是大概是旭阳最后一处能找到一点好吃食的地方。
她攀上那冰柱一样的树干,脚踩在粗糙的松树皮上,树干被雪水冻成了冰,将她的足底皮肤撕拉开细细血口。
翠秀将冻得发红的手伸入松树上一个不显眼的洞口,伸进去,掏出半把榛果和松子,洞里被激怒的松鼠愤怒的将她的手指咬的血迹斑斑,但她还是将它的窝全部掏光,收进了自己的腰袋里。
若不是这只松鼠浑身没几两肉,她大概也会把它打晕一同带走。
接连爬了几棵树,腰间的袋子渐满,她抓了最后一把,正打算下树,却被一只松鼠狠狠攻击了眼睛!
它疯了一般撞上她的眉骨,翠秀即便及时闭上了眼皮,也被抓出几道深深血口,她一手抱不住树枝,滑脚跌落数米高的大松树!
湖边树下的雪被砸出大坑,她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人从嘴中掏出碾碎,雪气中淬着冰,卷着雪花钻入口中,带走她身体最后一点热量。
湖水湿透了她的头发,一阵阵剥骨锥刺的冷。
翠秀看着头顶被松树遮住的蓝天,泪水冻成了冰滴。
她会死么?
好疼,疼的骨头都要碎了,疼的仿佛浑身被人拆散了。
不但疼,而且冷,
这一场鹅毛大雪,风裹着呼啦啦飞吹,她身上的油毡裹着湿冷,紧紧贴在身上,几乎要被这片银白掩埋。
她还……没有再看夫婿一眼,还没来得及为他留下个孩子,公婆还在家里炕上等她,他们的风寒咳嗽都没有治好……宋依颜也还在等她张罗吃的。
湖面悠悠,这湖温暖,不曾结冰,如同镜面一般,倒映着寒冷的冰川雪色,剥落云烟。
她只觉得所有温度渐渐融入冰雪间,意识渐渐迷蒙,恍然间记起满目喜庆的红,新婚那日,她的夫君将她的手从花轿上接下,拥入内室,然后大凤红烛烧到了天明,床上的锦绣红缎上,牡丹开的蜿蜒曲折。
那一晚锦绣成灰,烧出了她心中最柔软的温暖,月华冷冷,她看着枕侧的韩烨,只知道自己要一辈子对他好。
小窗明月,她和心爱的男子,才刚刚度过一番春秋,就要命丧于此么?
“韩烨……”
翠秀绝望轻唤,嘴中却突然传来一阵温暖。
入目一头蓬松顺滑的银发,有人胳膊支在上空低头凝视她。
湖水平滑如镜,她的眸底倒映出一番蓬松的银光。
天空仿佛被那一点点银光敲碎般,一双温暖的亲切的琉璃色眸子从上方俯视过来,带着一点关切、一点好奇。
远处山之巅,红红的夕阳照着松树上的雪,宛如太阳温柔的眼睫毛。
翠秀艰难的睁大眼睛,看到了她此生所见,最为神奇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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