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不可能想不到那时的局势,但他今夜还是放走了元修,为了不让她承受挚友死于面前的痛苦。他劝她远走西洋,若她答应了,可想而知他回到汴都后会如何行事——他会命监察院刺杀元修,策乱大图,并将瑞王召入宫中教导政事,尽力令北燕和大图陷入内争,绝除战事之患,而后遴选辅政班子,为南兴国祚的存续耗尽他最后的时日。
他劝她远渡西洋,她走后,夫妻之情,君民之义,他都想独自扛着。这人用情之深沉,为君之恩义,是她平生仅见,她其实最想问的是上天,捉弄这样的人,于心何忍?对这世道又有何好处?
“阿欢,你做得够多够好了,日后换我为你,可好?你的责任,由我来守。”暮青道。
“我不忍心。”步惜欢闭上眼,也不知答的是此问,还是前一问。
“但我愿意,你一向尊重我的选择,不是吗?”暮青问,尽管她不想在此时气人,但还是把他气着了。
步惜欢笑了声,有气无力地道:“你这是吃定我了。”
暮青扬了扬嘴角,声音闷在男子心口,咕咕哝哝的,“也不知谁被谁吃定了……”
步惜欢阖着眸,默不作声。
暮青也未再作声,两人共枕相拥,听着海上的风浪声,呼吸渐沉渐长。
他们都累了,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长,暮青迷迷糊糊地转醒时,听见的是呼啸的风声。
海风拍打着窗子,珠帘摇撞,声如雨打屋檐,乘风破浪稳如平地驱车的远洋宝船竟然上下如飞,暮青被晃得醒了过来,步惜欢却还睡得沉,他的呼吸时沉时浮,心口被蛊虫盘寄的那块肌肤像被灼了似的,红紫妖异。
暮青神情一凛,抬手一探步惜欢的额头,顿时一惊,掀开锦被就跳下了床榻!
“传梅婆婆!传军医!”暮青边喊边穿衣裙,一拉开房门,就见海天一色,漆黑如墨,巨浪翻天倒海而来,倾盆暴雨扑进屋来,泼天的雨幕里,一人顶着风浪而来,正是梅姑!
“少主人,海上起了大风浪,今夜有险,莫出房门!”说话时,梅姑已运力抵上房门,归入了门闩。
“阿欢发烧了,劳婆婆看看,那蛊毒不对劲!”暮青顾不上询问险情,她边说边快步回到榻边,拢起了半边帐子。
梅姑到榻前凝神一看,沉声道:“陛下病重,压不住这蛊,眼下风急浪高,不敢施针,老身先为陛下渡些功力,少主人速命军医开方煎药,为今之计,散热祛惊才是上策。”
“已传军医了,有劳婆婆。”暮青让到一旁,船身倾晃得厉害,她盘膝坐下,扶着榻脚稳住了身子。
没坐多久,就听门外有人高声禀道:“启奏皇后娘娘,魏大帅和军医已到,静候传召!”
暮青立刻起身前去开门,魏卓之几乎是带着军医撞进来的,两人被大雨浇了个透,甚是狼狈。暮青见二人要见礼,急忙免了,梅姑正在榻上为步惜欢运功压制蛊毒,那军医见这阵势竟不惊慌,一到榻前就立刻跪下诊脉,诊完脉也不开方,禀了句要去煎药便匆匆退了下去。
暮青见这军医面额有疤,身形壮实,不似医者,倒像海寇,想来也是个有来历的人。步惜欢身中蛊毒是绝密之事,魏卓之既然带了他来,暮青自然信得过,也就没盘问,只问魏卓之道:“舰船和人员可都安好?顶得住这风浪吗?”
魏卓之正神色凝重地望着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