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正取碗盛粥,听闻此话手上一顿,心里竟生出个古怪的猜测来,但想起恒王昨日离去的背影,她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前以为他是个庸人,直到当年宁寿宫中那一闹,才看出他并非愚辈。他生是皇子,把帝王家都看得太透彻,荒唐乃是保命之道,当年应是不希望你太出挑。”
“他是怕我木秀于林,给他惹祸。”步惜欢冷笑一声,嘲讽道,“别人隐忍是为了成全大志,他荒唐只是怕死罢了,与其死在政争上,不如醉生梦死安享富贵。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从未像个男儿那样堂堂正正地活一回。”
说着,步惜欢咳了起来,暮青急忙放下碗筷,一边抚着他的胸口,一边叹气,“你也真是,每回提起他都生气,却偏爱提他。”
步惜欢苦笑道:“我是意难平,正如你所说,我虽怨他,却也只是怨他罢了……我盼有朝一日再见,他能活得像个人样儿些,可只怕到我死的那天,这人还是老样子。”
暮青愣了愣,当年她与恒王在宁寿宫中的话,他果然听见了……
“你想见他吗?”暮青问,她忽然觉得今日是当局者迷,她和魏卓之的顾虑或许是错的,也许该让阿欢和恒王见上一面。
步惜欢愣了愣,不由猜测起了此话之意。
暮青认真地道:“阿欢,有件事我不该瞒着你,他其实……”
“本王其实在岛上!”
话未说完,一道人声忽然从山中传来,犹如一声霹雳,惊得暮青猛地站了起来!
只见恒王身穿僧袍从林中走来,晚风入林,直吹得那僧袖舒卷,白发飞扬,昔年醉生梦死之人,竟有几分疏狂气势。
暮青扫了一眼四周,见梅姑、老翁和侍卫们皆无意外之色,显然早知恒王到了,只是未禀。
“……父王?”步惜欢怔在当场,一声父王轻如晚风拂柳,拂于耳畔,却入心头。
恒王脚步微顿,自他登基后,儿为君,父为臣,这声父王便再也不曾听过了。此刻他惊怔未醒,仰头呼父之态倒像极了儿时的样子。
“何谓堂堂正正?譬如父替子命吗?”恒王一怔即醒,不无嘲讽地问。
步惜欢未答,他看向暮青,仍然一副愣愣之态。
暮青道:“前夜船队被风浪带到了此地,巧的是空相大师半年前也因风浪滞留在了岛上,重逢乃是喜事,本不该瞒你,但……”
但因何故,暮青未讲,听着恒王之言,步惜欢便已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眸中的恍惚之色散去,缓缓地浮起一丝自嘲的笑,坐着答道:“恒王过虑了,世子已故,何人需你替命?”
恒王世子曾有两人,一人登基为帝,一人被斩于盛京城楼,这句已故,话外说的是步惜尘,话里是在说谁,谁又知道呢?
恒王嗤笑一声,往海上一指,“陛下与皇后殿下一唱一和的功力炉火纯青,若不是空相和尚借来的船就停在那儿,本王还真信了你们。”
步惜欢和暮青望向海上,双双一怔——海上停了艘护洋船,两人眼又不瞎,早在下山时就瞧见了,但都以为是来时乘坐的那艘护洋船从北岸跟过来了,故而都没放在心上,连暮青都没想到这是送给空相大师的那艘,毕竟同是护洋船,外观一个样儿。
恒王显然以为他们是故意在此演戏,这误会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