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就喊出来,没事。”趁暮青卧榻暂歇的工夫,步惜欢坐在榻旁一边缓缓地为她渡着真气,一边温声说道。
这半生历尽风浪,他无能为力之事不多,此事算是一桩。
暮青望着步惜欢那深藏歉意的目光,笑道:“有那力气,我还不如攒着。”
杨氏从旁宽慰道:“娘娘说的是,使劲儿的事还在后头呢。”
说罢,她望了眼殿外黑沉沉的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彩娥禀道:“回老夫人,快五更了。”
“五更了……”暮青低喃了一声,心中估摸一算,自发作到此时约莫也有六个时辰了。
正想着,忽觉剧痛,伴着温水淌出的感觉,暮青一低头望向裙子,杨氏和两个稳婆就脸色一变,顾不上礼节,三个妇人同至榻前,把步惜欢挤到一旁,撩开裙摆一瞧,杨氏道:“哟!是破水了……”
“快!扶娘娘入内室!”
“备热水!”
两个稳婆急忙吩咐宫人,随即宫女们跑出西配殿,稳婆们扶着暮青下榻进入内室。
内室里备有抱柱、产凳、双椅、锦垫等物,不论是立坐蹲跪,还是躺卧,凡是临盆能用得上的法子,物什都备齐了。
暮青素日里习武强身,比寻常女子有劲儿,于是抱柱而立,杨氏从后头揽住她,让她靠住借力,一个稳婆专事抚腹运力,另一人则跪在地上端望。
步惜欢想进内室陪着,奈何宫女们端着热水、托盘等物进进出出,殿内除了稳婆的“用力”声,就是宫女们急切的“叩请陛下让步”声。
步惜欢退到一旁,抵窗而立,望着面前来来去去的人、掀起落下的锦帐、忽明忽灭的灯火和内室里若隐若现的苍白面容,觉得像是在做一场流漫陆离的梦,心似潮汐,忽起忽落,不知歇于何时,安放何处。
不知不觉,窗外天光渐白,内室里烛光人影交叠,像被天霜雾色所侵,渐失渐离。
步惜欢心中不安,再顾不得进去会添乱,掀开锦帐就闯了进去,刚迈入内室,就忽听一声啼哭,杨氏和稳婆们大喜,宫女们又开始进进出出。
暮青脱力而倒,却坠入了一团彤云里,她被步惜欢接住抱起,出了人声嘈杂的内室,躺到了干爽洁净的床榻上。
“青青?”步惜欢挨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暮青掀了掀眼帘,虚弱地扬起嘴角,晨曦照入殿门,她微笑的眉眼在熹微的天光里柔和缱绻,于他而言,胜于日月。
少顷,两个稳婆跟在杨氏身后从内室行出,杨氏喜笑颜开地抱着孩子来到帝后面前道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喜得公主。”
公主?
步惜欢和暮青相视一眼,其中意味,二人自知。
杨氏将孩子抱给步惜欢,步惜欢急忙要接,手却不知该往哪儿接,只见明黄锦被里包着个娃娃,面若红霞,圆胖可爱,真真儿跟那长生果里剥出来的似的,初初相见,便将人的心给甜化了。
步惜欢望着孩儿,一时间入了神,连接手的事儿都忘了。
杨氏憋着笑把公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旁,暮青转头看去,也失了神。
真不敢相信,她此生竟能有孩儿……
原以为,此生即便遂爹之愿成家,也难寻一心人,多半会常伴孤独,终老此生。不料那年遇见他,从此被真情相待,他倾尽尊重换她此生相付,而今天下已定,大婚礼成,连孩儿都有了……
暮青微微一笑,忽觉手被握住,抬眼望去,正对上步惜欢缱绻情深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