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夏木森森,光线昏暗, 门窗里映出一团黯淡无力的灯火,檐阶树影斑驳,备显这深夜的寂寥。
高峤正立于阶下,背向着李穆和洛神, 双手负后,微微仰头,似在凝望着头顶的那轮中月, 背影削瘦而清寂。
“你们来了?”
他转过头,看了眼立在庭院门外的李穆和洛神,朝二人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朝着书房而去。
洛神和李穆对望了一眼,随他而入。
高峤登榻,坐于案后, 挑亮了灯火。
书房原本黯淡的光线, 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
洛神一进来,就发现父亲的书房和平常有些不同。
这些时日, 父亲抱病, 上朝也不大去了,但在家中, 却又不肯休息。大部分的时间, 都独自闭在书房里, 埋首案牍,寸步不出,灯火往往亮至深夜,片刻不得闲暇。
洛神伴于书房时,见他处理的,大多是些经年未决的旧日卷宗,涉及方方面面。既是旧事,想来不急,便常劝他放手先去歇息,他口中应着,却一直不肯停下。
就连今日的犒军大典,他也没有露面。
傍晚洛神来给父亲送药,看到这张书案之上,还堆满了各种文案和卷宗。
但此刻,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地上摆了两口很大的藤箱,箱盖整齐。
他坐定,望向李穆和洛神。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好,神色温和,示意两人亦就坐。
洛神迟疑了下:“阿耶,你这些日忙的事,都做完了?”
高峤微微一笑,点头道:“是,都完了。方收拾好,明日叫人送去衙署便可。”
洛神看了一眼箱子,再看向父亲,心里忽然涌出一丝不安之感。
对面的高峤,却已看向李穆,微笑道:“已近三更,你二人还不睡,来此寻我何事?”
李穆转向高峤,坐直了身体,恭敬地道:“如此晚了,还贸然来此打扰岳父,乃是有一事,须告知岳父。”
“何事?”
“大司马一职,位高权重,须德行兼备之人担当,方可服众。我出身低微,德浅行薄,不敢忝当如此高位。方才和阿弥商议过了,明日朝会,我欲请辞。知岳父还在书房,故特意前来相告,好叫岳父早些知道此事。”
高峤面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起先一语不发,注视着李穆。
翁婿两人对望了片刻,高峤忽然一字一句地道:“敬臣,大司马之职,非你莫属。明日便是颁印赐绶之礼,我亦会赴朝,满朝文武,更是翘首等待。如此大事,你不可因一时意气而贸然定夺。”
“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你二人去歇了吧。”
洛神急了,立刻跪到父亲的身边:“阿耶!郎君如此决定,绝非出于一时意气。大司马之位高高在上,固然荣显,但也因了荣显,身居其位,往后一举一动,人皆视之,诸多束缚,此并非郎君所愿!父亲为何不许郎君请辞?”
“阿弥,阿耶问你,在你看来,以敬臣之力,他能胜任大司马之位否?”
洛神迟疑了一下。
这是一个叫她很不好回答的问题。
在她看来,李穆毫无疑问,自然是能够胜任的。
但能够胜任,和是否愿意去做,这是两回事。
尚未等她回答,高峤已是说道:“你心中知,敬臣能够胜任。阿耶亦如此认为。大司马一职,外掌兵事,内参尚书台政事,秉掌枢机,正是因为重要,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