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将领说,大司马原本已是踏上了返程的路,但是那日,在他经过洛阳城外之时,满城之人,闻讯从城中赶了出来,拦了他的去路,不愿放他离开。
他的行程,说不定因此会有所耽搁。
那将领恭敬地请她入城,说,他会派一支军队去往洛阳接应大司马,请夫人在此,安心等着大司马的归来。
洛神只觉自己浑身热血沸腾。
他们不知,她等他,想要见他,已经等了如此漫长之久,如何还能再等得下去?
她亦不想再等。
皮肤之下,血管之中,涌流着的每一滴血,都在驱使她,命令她,立刻继续上路,向东而去。
她只想见到他,立刻见到他。什么也无法阻挡在她心底里燃烧而起的这个渴望至极的念头。
……
数日之后,洛神随了那支前去迎接李穆的军队,终于到了那座据说被他一夜打下的亢龙关。
关口如今已由应天军把守。虽然城楼半毁,入目所见,到处都是火烧过后留下的焦黑痕迹,但气势依旧逼人。
洛神经过关口,仰头打量那道高耸入云的塬崖之时,有些不敢相信,李穆到底是如何带领那三百勇士攀崖登顶,又从天而降,心中满怀敬畏,几乎屏住了呼吸。
虽不曾亲眼见到,但她却能想象,就在不久之前的这个地方,到底曾经发生过了一场如何惊心动魄的夺关之战。
夹道崎岖,她坐于一匹温顺的母马背上,在士兵的保护之下,忍受着身畔两侧的塬壁仿佛随时就要倾塌而下,将人深埋于下的迫人至极的幽闭之感,终于通过了那道长达十五里的曲折狭窄的涧道。
转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前,忽豁然开朗。
她进入关口之时,天还很亮。此刻转了出来,已是黄昏。
一道河流,从远方延伸而来,绕着她身后的这座高原,蜿蜒流淌,静静东去。
她知道,她面前的这道河流,便是洛水。
宽广清澈的洛水,再不复暴怒咆哮,它慢慢地恢复着原本属于它的静美之态,在夕阳洒下的漫天金光之中,悠悠流淌。
这便是洛水,她的父亲曾梦中神游,念念不忘的东都之水。比洛神从前曾经遥想过的样子,还要美上几分。
她情不自禁,定住了脚步。
领军的那个副将上前,恭敬地道:“夫人,大水虽已褪去,但前头好些地方,道路依旧泥泞,不利于行,且天也快要黑了,今夜不如暂时在此扎营过夜,明早再行上路,夫人意下如何?”
洛神点头。
那副将一声令下,士兵便开始在距离河滩不远的一片高地之上,安营扎寨。
供她今夜休息的帐篷,很快便竖了起来。
同行仆妇手脚麻利地铺好寝具,请洛神入帐歇息。
她不累。哪怕身体已然疲倦,心里只要想到和他越来越近。每前行一步,便距离和他见面更快一分,她便感到自己又充满了力气。
她从帐中弯腰而出,眺望着视线尽头,明日要继续上路的河流东去的方向。
洪水退去了,但水体依旧丰盈,河面几乎和河岸持平,岸边,还留着大水刚刚褪去不久的一片河滩。河滩平坦而广阔,带着整齐的被流水冲刷而出的褶皱,以曲线的美丽之态,在她的面前,一层一层,慢慢地向远方铺陈开来,几只水鸟,悠闲地跳行在湿润的河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