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海婴们不曾意识到,这种语言逻辑远远满足不了更深层次的思想发展的需求。而思想一旦发展不起来,则整个文明将没有什么是可以发展的。
穿过通道,哈葛托看见数之不尽的同胞安躺在自家的居室中。他们都是没有意识的躯体,仅剩下某些如呼吸的本能可证明他们还“活着”,若失去别人的照料和基本营养供给,他们早已是一具尸体。这情景哈葛托已不是首次目睹,但不管看过多少次,他总是会不禁想起在木马仪问世之前,这些躯体都只能在沉睡中死去。尽管人类社会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但海婴何尝不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自古以来,像听涛、疾游这样的非贵族氏族,每年都要向宗主氏族冰岩外派至少一千名族人服兵役。在为期五年的兵役中,会有半数以上的同胞被勒令执行扮演人类的任务,其所属氏族的政治地位越低,承担任务的可能则越大。也就是说,每年被派往服兵役的同胞当中,至少会有半数以上是不会再回来——哈葛托还记得有个名不经传的小氏族曾有一年外派的族人最终一个都没有回来——而他们的家人只会得到一些食物补助和一个光荣的称号,幸运的话,或许还能要回一具会呼吸的遗体。
扮演人类之后,哈葛托才知道人类政府也会对牺牲的士兵的家属作一定经济补偿。他们称之为安家费。
安家,多么动听。一个家庭突然失去了一位成员,试问家何以安?他听过太多关于窃脑的悲壮故事,听过有不少前辈曾冒着晒死、渴死、干死的危险,深入大陆腹地执行重要人物的窃脑任务,成功之后还要以他杀的方式来进行自杀,亲手处理掉自己仍活着的遗体。在这些故事的熏陶之下,他早就觉得那些来自大氏族的生活补助是多么不值一提。
但为了全族大业,一些个人牺牲是在所难免。海婴们也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为什么多年来从不曾见过冰岩氏族派遣族人执行窃脑任务?为什么那个光荣的虚名永远要落在小氏族的海婴家庭中?这些问题他们从不曾思考过,直到有天他们摇身一变成为人类,才恍然大悟这其中的猫腻。
当他们以人类的身份戳破了这层利害关系,立宪派就此应运而生,并在人类的社会中传承了上千年。
起初,他们不叫立宪派,立宪派一名也只用了不到三百年,是立宪治国成为人类社会普遍标准之后的事。在此之前,他们在不同时期有过很多不同的称谓,但无一不是以人类阶级斗争时期代表起义方的名称命名。在东方,他们曾称作陈胜派、太平派、辛亥派;在西方,则有斯巴达克斯、七月王朝、红色十月等。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氏族受到极不平等的对待,他们对人类的革命起义史可谓极其痴迷,并且不遗余力让组织在人类社会中传承下去。
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而且,组织的成员绝大部分是人类社会中的位高权重者,就这一程度而言,立宪派也是人类社会中权力最为集中,资产最为雄厚,行事最为隐蔽的组织。更有趣的,莫过于部分成员在扮演人类角色时彼此之间是敌人,但在组织中,却是同仇敌忾的盟友,这就好比岳飞和秦桧其实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哈葛托看着“沉睡”中的同胞们,想象着在他们当中,有几人还活着,有几个已死去。他自然不得而知,只是感慨这些身躯所等待的主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打从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宗氏派的通缉名单上,家中老幼也被迫着随族人四处逃亡,以避冰岩氏族的追杀,至今杳无音讯,生死未卜。幸好汪洋茫茫,纵横相加比陆地大了岂止千百倍,家人有足够的逃生空间,故也不是十分担忧。
然而久别家人,总不免牵肠挂肚,特别是每当回到这里,看着一个个不省人事的同胞,心中更倍感寂寥。他时常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