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除了这些浅显之事,他再也不能理解更多。因为众多海婴意识占据同一大脑,会使每一个意识可运用的脑功能严重不足。除去了主导者意识所占用的约八成的脑功能,其余意识只能挤在剩下的两成中感受世界。这两成不足以让他们建立逻辑思维,也无法构成完整的记忆,故他们只能在浑浑噩噩中度日,直到碰上可窃脑的目标为止。
哈葛托就在这种与婴儿无异的思维中,度过了他在陆地上的第一个星期。他连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遑论思考主导者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眼前世界变得绿油油,便以为以往绚丽的画面不复存在,不由得悲伤绝望,并透过人类的大脑,萌生出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寻死的念头。但随着一阵强光乍现,他突然看见一个戴着碧绿眼镜的人站在自己前面。起初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只觉得颇为眼熟。然而,未等他理顺其中关系,各种念头便已在脑海中翻飞——
我叫邓苗,我是一名高中学生,我的高考考砸了,真是无地自容;我的父母经常在外工作无暇顾及我,但现在他们都死了,是被我舅所杀的,他跟我舅娘把我两个表妹也一起杀了;与逃难者躲在这写字楼里是为了等待救援,他们都说这种事很快就会过去,我觉得也是;对于爸妈的死,我并不是很难过,反正没多大区别;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学习,争取等这一切过去之后再考一遍;我的保姆张婶也好像死了,她很关心我,我很难过……
数之不尽的信息如万人擂鼓敲钟一样,几乎要震裂他的脑颅,又如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把他的脑神经绕成一团死结。青黄难辨的光线就在他眼前闪烁不停,叫他两眼欲昏。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不该站在这儿发愣,也没有时间让他慢慢解读拥堵不堪的信息,他只能选择性地回忆,回忆起自己的任务。他对人类的仇恨像被闪电劈中的大树,霎时间燃起雄雄烈火,他要杀光所有人类,用他的尾巴绞断他们的脖子,戳穿他们的胸膛。然而,尾巴不见了,一看双手,漆黑的皮肉换成了黄色的满是泥污的皮肤,手指还多出了两根,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是个人类,而且是一个女生。
这就是他首个人类身份,是一个直到被自己窃脑前,仍幻想着社会秩序有朝会恢复,仍计划着再高考一次的女高中生。哈葛托还记得占据了她的大脑后,第一份读取到的记忆竟不是生存的艰辛,而是被高考失利打击得满目疮痍的精神。而最让哈葛托无法理解的是,她对自己父母的死亡竟无动于衷,反而挂念自己的保姆。
人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物?这个问题自他扮演首个人类至今已整整五年有余,可他仍然没有一个答案。
哈葛托回到自己的居室,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往事。这时,忽有数个身影从他的居室前掠过。他知道那些是留守在这里,负责照顾失去意识的同胞的族人。他不想在嘘寒问暖中浪费时间,也就没向任何族人打招呼。
他开启了安装在居室内的睡眠计时器,但在设定睡眠时间的时候,他犹豫了。到底是按照罗建明的建议,睡眠四十八小时,还是要缩短这个时间?他寻思了片刻,觉得四十八小时太长,便设置了“三十六小时”。刚要歇下,又改变了主意,将时间设为“二十四小时”。他恨不得一眨眼就已经醒来,因为有一件事始终牵肠挂肚,那就是原本安装在“逐日”号上的人工智能系统的下落。
那个聂纪朗到底是死是活?到底在太空还是在地球?到底仍是人类还是已成了傀儡?哈葛托突然萌生出必须要找到他的想法,最起码,不能让他落在宗氏派手里。他连忙用通信仪向罗建明下达命令:从姓吕的大脑里找出聂纪朗的样子。我要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