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一面挨个挨个指头去咬指甲,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像是在思忖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对,还有句话我好久没跟你说了。老婆,我爱你。如果可以,我想将这些年欠你的‘我爱你’给补回来……”说着,他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就这样吧。”
罗建明的叮咛及最后的示爱,让李筱玲的心在甜与苦之间被捅得血流如注。她感觉自己终于成为了梦寐以求的新娘,穿着出尘脱俗的婚纱,却在庄严肃穆的追悼会上,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她要悼念的男人。这玩笑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
片刻过后,第三段视频便将她支离破碎的思绪抽回现实。
罗建明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但他的头发并未变成半黑半白,容颜也尚显青葱。李筱玲看了一眼视频录制的时间,是2046年,也就是他们来到蜂巢的第二年。
“太好了。”视频中的他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似乎碰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我的推论果然是真的。”在说话间,他左右顾盼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才对着摄像头继续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全世界恐怕就只有我才知道。而正在看视频的你,将会成为第二个。海婴一直以为,他们的窃脑是将自己的意识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但事实并非如此。说到底,海婴不过一部活生生的大脑刷写设备,他们所谓的窃脑只不过简单地将自己大脑的全部信息拷贝到人类的大脑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被窃脑的人不管从里到外其实还是那个人,只是他受到了海婴信息的干扰,产生了自我认知的偏差,以为自己的海婴,但只要时间一长,他原来作为人类的信息就会间歇性重新作用于大脑,然后他的自我认知就会在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之间切换,就像患了人格分裂一样。这个发现不光让我知道他们的一个大弱点,还让我知道只要为大脑编写入足够多的信息,大脑完全能自我生成与信息相对应的人格。这很重要!这很重要!筱玲的精神问题有救了。”至此,视频结束。
李筱玲愣了,原来所谓的窃脑是这么一回事!其实她早就思考过海婴窃脑的本质问题,只是她不认为意识——或者说人格——是可以编写的信息,竟没想到,意识不是单独编写的,而是由“足够多的信息”支撑生成的。亏自己做了多年脑科学,居然在如此明显的问题上绕了那么多年。
这时候,画面一跳,新的视频又播放起来,时间仍是2046年。
视频中的罗建明看起来十分憔悴,而且还有浓烈的绝望气息。“我低估了所谓‘足够多的信息’,因为那真是太多太多了,我几乎日以继夜地编写了一个多月,都无法让筱玲转变成目标人格。她已经快不行了……精神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不管我如何求她,她都无法从愧疚和自责中摆脱开来。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测,我也不会独活了。”至此,视频结束。
李筱玲无法想象自己曾经是有多愧疚,她只知道以目前自己的秉性是绝不可能愧疚的。她也同样无法想象罗建明是怎样度过那段日子的,仿佛那些无法言喻的辛酸,统统都融汇到“不会独活”四字当中。
接着,新的视频又再播放,时间依旧是2046年。
“我发现,要重新撰写一个人格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视频中,罗建明摇着酸痛的脖子说,“这可能比开发一个人工智能系统更困难,然而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按我目前编的人格去演,筱玲会变成一部由血肉之躯组成并且十分生硬的‘机器人’,这会引起海婴的怀疑。唉……要是十几年前不是发生了那场‘反对人造灵魂’的民运,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