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世世代代被困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艰难、死气沉沉地活着, 无力摆脱这种三餐难继的命运, 也见不得有人特立独行,挣脱这困厄。
甚至, 有人眼见着别人的财富红了眼, 生出了占据之心。
当阮秀英背负着莫须有的污名, 屈辱死去时,她的心中充满无力的绝望。迷迷糊糊中, 她看到她的长子康成游向她, 十三岁的文弱少年,常年闭门读书, 水性又能有多好?终究是一场徒劳。
窒息的痛苦, 死亡的可怖, 都比不上一个母亲此刻心中的担忧惊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次醒来时, 她正在水中游弋。四处寂静,仿佛一个深渊囚牢,将她困在水底的一方天地。她知道,她已经死了。
渐渐的,神智逐渐浑噩,许多记忆开始被遗忘。
可是她怎能甘心?
她还不知道她的康成是否得救,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还在怯怯地叫着娘,她一生的清誉毁于一旦,她怎么能就此忘记一切?
恨意席卷了她全部心神。
几百年来,这水塘死了无数女子,她们虽重入轮回,却在水底不见天光之处积聚了浓重的阴气和怨气,她心中一股怨恨凝而不散,竟是引动了这些阴气和怨气,以她的灵魂为载体,最终融为一体。
她的魂魄被黑气覆盖,日渐凝实。
……
黄家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村中已经看不到人迹。
但鬼要杀人,躲在家中又有何用处呢……只是三日,当年陷害阮秀英的人就死的七七八八。
却是将村长留到了最后。
天上乌云翻涌,声声闷雷炸响,明明是白日,天色却阴沉灰暗如夜幕降临。狂风大作,破旧的窗纸被吹得呼呼作响,仿若要撕裂一切,冲进屋子里来,择人而噬。
妇人一家惶惶不安地躲在家中。二妞和三郎也敏感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不敢再淘气,一左一右扑在母亲怀里,乖巧的不像话。
谢嘉树在这房子里布好防御阵法,就悄悄出了门。
他之前不想插手,未尝不是因为几分怜悯之心,现在却已改变主意。那鬼物因黄永德之死发生了变异,恐怕早晚会变得理智尽失,肆意杀人。
况且,他实在想见识一下这个茗香山上的张真人。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天师界一无所知,以此为切入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水塘边。
只见香案翻倒,地上遗落着一个香炉、一些符纸和一把折断的桃木剑。张真人提着半截桃木剑,正满脸惊骇欲绝地夺命狂奔,后面则跟着村长和几个村民。
在这世间,真正有道行的天师终究罕见。
水塘边躺着一具尸体,数条细藤蔓穿过尸体,几下就将之绞得粉碎,大量的鲜血混着碎肉末流了一地。细藤蔓边是一团黑色状似人形的雾气,却比人类高了几倍,并且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无限拉长着,像一缕炊烟,眼看就要追上几人。
村民们疯了似的尖叫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着,不敢回头看一眼。那黑气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突然直直扑下来,将跑在末尾的两人扑了个正着,一条细藤蔓瞬间窜入两人的身体,将两人串在一起,更多的藤蔓缠绕过来,没一会功夫,地上只余一摊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