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氏正在织机钱纺绸,手上不停,嘴上问两个凑在一起做针线的女儿:“你们两个在做些什么,也带契芹姐儿。可别让她只知道在巷子里疯,虽然才五岁,也该知道一点女孩子样儿。”
王氏膝下三个女儿,大女儿蓉姐儿最是文静温顺,二女儿莺姐儿没有那么温顺,却也很沉静——其实这还好一些,她们将来也必定是在市井人家里讨生活的,似蓉姐儿一般,她心里还要忧虑呢。
唯独只有最小的芹姐儿和她两个姐姐都不同,人来疯一般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家里两个姐姐学做针线,她是坐不住的,撒腿就往外跑。这个样子倒是把个女儿家都要学的女红当作了老虎一样,也不知道一两年后她开始学这个,要多难熬!
赵蓉蓉远远地应了一声:“芹姐儿就算是在巷子里,也是和自家兄弟姐妹玩耍,娘多想了——我和莺姐儿在做针线,莺姐儿手工好,又细致又妥帖,比我做的还强呢!奶和外婆果然是见识多,当初看莺姐儿拿个针、捻根线就能下定论了。”
赵家祖母方婆子和王家外婆姚氏,两个人在这上头确实有些门道。王氏隔着门帘子就笑道:“你奶当年做接生婆走街串巷,进了多少大户人家的内宅,见过多少小囡的针线,自然有见识。至于你外婆,一个人正经做针线娘拉扯你舅舅和我,自然更不必说了。”
说着得意炫耀道:“当初你外婆手艺好,做的绣品值钱,就算比不得那些一副绣屏上百两的名家绣娘,也算是个出色的了。那时候只靠着你外婆一个人,我和你舅舅就过的比巷子里好些人家孩子好了!你舅舅当初到医馆里做学徒学医不要花钱?我出嫁的时候不只有一双顶会织绸的手,还带着一张织机,这些不要花钱?全靠着你外婆一针一针做出来的。”
只是兴高采烈之后又是不忿:“只是你外婆从来看我不上,说我手指头笨,脑子也一般,做不来精细活儿,也就跟着她学些纺纱织绸罢。比起做普通针线要赚钱,也是将来家里的一个进项。”
赵莺莺心里赞叹了一回,自家外婆倒是很聪明。像赵家和王家这样的,家里女孩子顶了天了又能有什么前程?出嫁家里也补贴不了多少,未来日子过的如何,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这样一门能带来进项的手艺就相当不错了,一则给家里补贴,似王氏这样做的精的勉勉强强能养活一个家了。另外就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靠着这个在婆家腰杆也能硬一些。
譬如如今方婆子是跟着赵吉一家吃饭生活,她虽是婆婆,也要常常帮衬家务,做的家务活不比王氏少。除了她不是个非要调理媳妇的,也是因为王氏赚钱多,与其让她把时候都花在了做不完的零碎家务上,还不如专注着织绸赚钱呢!
正说着话来,外头有人叫门:“方大姐方大姐,你在家?”
方婆子此时正在东厢房廊子下摘豆角,听到有人唤她,立刻就去开门。打开门闩,果然是极熟的老姐妹,正是一条巷子里住着,和方婆子平常很有往来的周嫂。
早些年方婆子是专门做接生婆的,算是三姑六婆里头的一样——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也;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接生婆也就是稳婆,都是一些市井妇人。
这些人因为常常在大家小户走动,不合纲常礼仪,往往遭到一些鄙弃。不过能有那样鄙弃的都不是小门小户,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孩子抛头露面的好多着。说不得哪家就有一个三姑的大姨,一个六婆的姑妈,谁看不起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