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朕处在谢镜愚那个位置上,前朝旧主突然派人联系,朕会答应帮他东山再起么?
康王……那是绝对没戏的。南吴已经亡了,就算康王是货真价实的皇弟,也没什么用。空有名头,手无实权,更何况本人除了吃喝嫖赌什么才能都没有。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别说凤凰如谢镜愚,这种烂木头怕是连掉毛草鸡都看不上。
但也不是说毫无可能。谢氏对南吴皇室忠心耿耿,以谢老爷子尤最。他历经四朝,官拜三公,自然感念皇室恩德。惠帝继位以来便沉迷酒色,他没少进谏。可惠帝当面应得极好、转头就当耳旁风,气得他把谢氏按族谱辈分起名字的规矩都改了——
最大的孙子叫谢规,老二叫谢谏;最小的出生时,惠帝昏庸得变本加厉,谢老爷子简直要绝望,便取了个镜愚的名字。
镜者,正身也;愚者,蒙蔽也。连起来读什么意思,怕是三岁孩童都懂。
如此忠心殷然,朕第一次听的时候都不免动容。惠帝昏庸至此,谢老爷子还认为惠帝只是受小人蒙蔽,死心塌地可见一斑。
而惠帝自己什么反应呢?他以身体老迈为由,免了谢老爷子上朝觐见等一应事务,还放话说,只要没当着他的面“以首撞柱”,“谢公尽可自便”。
嗯……
朕觉得吧,就算父皇没打建康,南吴也是亡定了。
谢老爷子这样的人,见国亡而无能为力,选择服鸩殉国很正常。而谢镜愚那时年方十五,血气方刚,认为反正都是要死,不如多杀几个敌人回本。父皇从城门楼上看见,感叹南吴竟也有如此血性男儿,便执意留下了他。
话再说回来,南吴康王潜逃之时,他的爱妾刚生了个男孩,若能活到现在,应该是知事的年纪了。他是正统南吴皇室的血脉,又还年少;若是好好教导,不见得会和他父亲以及皇伯一样。过程固然会费力些,但少主老臣,届时怕是权倾天下到皇帝也压制不住的地步。
无论谢镜愚有没有这个野心,他都有这个能力,而他在朕手下是绝不可能越过朕的。不过,这也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谢镜愚一身才学都受自祖父教导,他心里真正认同的人君是不是也和谢老爷子一样,永远只有南吴皇室?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谢镜愚自己没人知道。
冷不丁地,朕又想起那双漆黑的眼睛,由它引发的猜想随即浮上心头——谢镜愚的心上人可能就是朕。
若这是真的,谢镜愚对朕的赐婚百般推脱确实有了理由。不仅如此,那些愿随侍朕左右的话也相当合理。
——但他喜欢朕这件事本身很荒唐啊!
朕不禁要扪心自问,谢镜愚是不是太异于常人了。肯定不是朕给了他错觉,毕竟朕的疑心病还没好呢。还是如党和所言,谢镜愚无一不长,最后还是要栽在情上?
朕试着想象谢镜愚栽在朕身上的可能,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虽然朕曾打算从谢镜愚的心上人入手,但如果那个心上人真是朕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朕贵为天子,犯得着用自己去换臣下的忠心吗?
当然,朕还是很公允的。除去谢氏遗孤的身份,朕一直挺欣赏谢镜愚。要是严同复那头能确定谢镜愚并无反意,朕保证他不惑之前能位列三公、知天命之前能进凌烟阁;就算他想在府里养上百个男宠,朕也随他去。
这么想想,好像没什么大问题。谢镜愚一向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朕自不会提,他也不说,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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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一过,酷热的三伏天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