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渊将怀中菩提心法藏在枕下,卸下背囊挂在床沿,这才舒一口气,提起茶壶斟了两杯热茶,谢离不请自来,端杯一饮而尽,笑道:“可以,这是要出师。”
林故渊微微一笑,两人对坐说了几句闲话,渐生倦意,各回房间换洗休憩。
自从逃出风雨山庄,一路火急火燎行至少林,路上餐风饮露,身体疲累而心中充实,不论露宿山野还是投宿客栈,一向倒头就睡,此时前路茫茫,时间无穷无尽,反倒没了睡意,林故渊穿皂布裤子,一身宽白中衣,做寻常练家子打扮,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推开窗户,盘膝坐在床上,两手结印,练些吐纳功夫。
夜风清寒,露湿霜重,他心里纷纷乱乱,无论如何都无法凝神,一闭眼睛便想起白日少室山的一场厮杀,耳畔轰轰尽是杀伐兵戈之声,一时听见玉虚师尊厉声怒叱:“孽徒!”,一时是闻怀谨的失望神色,一剑砍去一截树枝,怒道:“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兄弟!”
残影挥之不去,种种声音如洪钟来回激荡,他心中凄然苦楚,长长叹一口气。睡是睡不着了,索性解开手印,朝四下张望,已是夜深人静,屋内不点烛火,满室清光,一桌一椅如抹银辉,甚为好看。他踱到窗边,只听隔壁吱呀一声响,窗户也被人推开,谢离探出半截身子,提着那青瓷酒壶,笑嘻嘻地朝他张望。
原来两人房间并排,窗户也是并列,两人站在窗边,便只隔一道屋墙,探身就能打个照面。
谢离不惧寒冷,随意披挂一件衣裳,坦露胸膛,长发微动,背后一轮浩大月亮。
“睡不着么?”他对着壶嘴灌一口酒,呼吸喷发酒香,眼里有促狭笑意:“长夜漫漫,枯坐无趣,林少侠,可愿同饮一杯,打发时光?”
他以为要吃闭门羹,不料林故渊朝他勾一勾手:“你来。”
谢离二话不说,翻窗而入,动作不十分利落,步履摇晃,已是微有醉意,拎着酒壶,在屋里饶有兴致的左摸摸又看看,一屁股坐在林故渊床边,取下挂在榻边的朔风剑,轻轻抚摸剑上花纹,握住剑柄向外一抽,拔出一段明晃晃的剑身,剑是好剑,轻寒无匹,不染凡尘。
林故渊靠在窗边,冷眼看他:“你就这么打发时光?”
谢离做不屑状,摇摇手:“我方才说的不对,一个人吃酒叫打发时光,与你一起,便是美人在怀,千金难买,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提打发二字?”
林故渊眉头紧皱:“又要发疯。”说完在桌边落座,斟了两杯冷茶,白了他一眼:“深更半夜的,成什么体统,理正衣冠再来说话。”他将茶杯向他隔空一推,“给你醒醒酒。”茶杯平平朝谢离飞去,来速甚快,谢离同样平展展一转手掌,右手平托,茶杯已然立在手心,茶水不起波澜,一滴不洒。
谢离一捏那茶杯:“这么凉?了不得了不得,吃冷茶仔细泻肚子。”说完夺下林故渊手里的茶壶,不住絮叨:“你们昆仑内功寒凉,吃斋茹素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最喝不得这隔夜茶,你等着,我去叫人换壶新的。”林故渊淡淡说一句不用,谢离啧了一声:“我这都是最实用的江湖法门,你只管去找,放眼天下,再无一个师父肯如我这般悉心教你,告诉你,对战强敌,武功招数还在其次,首一条,万万不可闹肚子。”他嘿嘿一笑,眼神高深莫测:“全是经验。”
林故渊一晚心绪难宁,被他闹了一通,竟略感宽心,谢离端详他脸上神色,笑道:“你啊,空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皮相,其实心思太重,累得很。”
林故渊抬眼看他:“你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