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露出一个阴霾尽散的笑容:“是这样啊!就是这样啊!”
这才是王的选择,那个直到最后也要担负起卡美洛、担负起不列颠的王,这才是亚瑟王,是他曾经效忠过的、辜负过的王!
兰斯洛特勉力将上扬的嘴角往下压,他低下头,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吾王,我知道自己亵渎骑士道,在中东的种种行为堪称罪大恶极,没有资格再自居圆桌骑士,但如果可以,我希望等到攻下圣都之后再受处罚,起码……起码让我献上绵薄之力,当然,若您现在就要处罚我,我也没有怨言。”
“兰斯洛特卿,你何必妄自菲薄?”阿尔托莉雅面容上浮现出几分复杂,“我一开始知道圆桌骑士们在中东的所作所为时确实愤怒非常,可即便没有圆桌,狮子王也可以把创造出今天的局面,我反而庆幸兰斯洛特卿你能保下这些落选的民众。”
阿尔托莉雅叹了口气:“不过,功不抵过,那么就按照你刚才说的,等攻下圣都之后,再定吧。”
“感谢您的仁慈。”
兰斯洛特沉声应答,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虽然还是一副沉闷阴郁的样子,但是紧锁的眉头略微放松了一些,隐约可以看出属于曾经意气风发的“骑士之花”的风姿。
贝德维尔看到这一幕,紧紧地捏着拳头,却始终一言不发。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加盟如同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力定心剂,藤丸立香和几人商量一番,决定在这个驻地整修一夜,明天再去拜见拉美西斯二世。他们商议期间,亚瑟王一个人把桌上的蛋糕和茶点吃完了,她意犹未尽的神情倒是给了所罗门很大的安慰。
是夜,劳累一天的旅行者们都早早入睡了,贝德维尔以透气为理由离开了帐篷,他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最后神色迷茫地坐在山崖下的一块石头上。
大漠的风终于停息,月光柔和地洒下,这荒芜的地界此时越发一览无遗。
贝德维尔不可避免地感到疲惫。
他当然应该感到疲惫,以人类之躯,进行这一千五百年的赎罪之旅,身体也好、灵魂也好,都已经濒临极限,而旅途也即将到达终点,贝德维尔以为自己当然做好了准备,事实上并没有,当亚瑟王以生前的姿态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内心却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是的,骑士贝德维尔,非常非常害怕见到骑士王。
与兰斯洛特不同,贝德维尔知道这位英姿凛然的骑士王并不是他所效忠的王——或许兰斯洛特也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位兰斯洛特吧——他的王因为他的原因,在卡姆兰之丘苦苦等待而无法死亡的王,最后绝望地拿起圣枪伦戈米尼亚德,化作亡者之王离去,如今正端坐在圣都,计划着将这里的一切化作世界尽头。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原因,他的过错。
贝德维尔痛苦地将连埋进手掌之间,一千五百年的疲惫尚不足以将他压垮,但负罪感可以,他被自己反复责问、百般敲打,最终认定,贝德维尔这个人实在罪无可恕,他竟然因为犹豫和优柔,致使效忠的君主那么痛苦地活在世界上。
所以他当然要补救,他从阿瓦隆出发,在人间步行一千五百年,只是为了将圣剑还给王,让王得以安详地离开人世。
然而贝德维尔没有想到的是,他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在看到阿尔托莉雅的瞬间便挥发了个干净,不要说向王坦白过错了,他没有当场失态、冲出帐篷已经是依靠莫大的毅力强行支撑。
太丢人了啊,贝德维尔!
太愚蠢了啊,贝德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