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盖提亚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老实地缩进影子里，他说：“王上，那条仿制的银之臂只是表象，它的实质应当是誓约与胜利之剑。如果我没有猜错，在这个时空，贝德维尔没有成功将圣剑归还给湖中仙女，因为无法死去，亚瑟王才会拿起伦戈米尼亚德，变成现在的狮子王。”
“很合理。”所罗门点点头，他伸手摸了把头发——还是有点潮——于是继续烘干，他一边怀念身为英灵时的方便，一边与盖提亚说，“以梅林对happy ending的执着，这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补救措施。”
“不过贝德维尔……”所罗门犹豫了一下，“他竟然以人类的精神和躯体行走了一千五百年吗？意志没有崩溃、灵魂没有消散、记忆没有褪色，他今天与同伴谈笑风生的样子，真是匪夷所思。”
而经历过三千年光阴的盖提亚早看透人间百态，他并不觉得这有多奇怪，因此也很平淡地回答：“这是人类情感的力量。”
“人类情感？”
盖提亚说：“他对之前的亚瑟王有多忠诚仰慕，那么在这之后他对亚瑟王这个存在就有多愧疚，对自己就有多痛恨，前者给他目标和指向，后者让他不再恐惧于困境和彷徨，当然，一千五百年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太过漫长了，但是圆桌骑士每一个都是具有英雄品格的人，只要他们自己不放弃自己，总是可以将这旅行继续下去的。”
“况且不只是贝德维尔，圣都里的那些圆桌骑士——包括兰斯洛特——都是因为对亚瑟王的愧疚才会效忠狮子王的，不然以他们对骑士道的坚持，一定会在最开始就站在狮子王的对立面吧。”盖提亚轻哼一声，仿佛是在讽刺，他对圆桌的过往如数家珍，“兰斯洛特因为背叛，高文因为执着仇恨，莫德雷德因为反叛，崔斯坦则是因为那句导致了圆桌分崩离析的‘亚瑟王不懂人心。’，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应该为亚瑟王最后的结局赎罪，被愧疚自责折磨，最终才背弃自己的信念和信仰，当了狮子王的帮凶。”
“听起来你似乎很不屑？”
“绝无此意。”盖提亚失笑，他摆摆手，“魔神王的‘我’或许是这样吧，情感叫人软弱，叫人疯狂，叫人堕落，凡世间不好的事情，往往由它起因。但是这么一概而论，也很愚蠢，因为情感也能叫人坚强，叫人理智，叫人追逐更好的自己，凡世间好的事情，也往往由它而起。可见决定好坏的还是作为主体的人。但情感是不可思议的力量，这是毋庸置疑的。”
“很合理。”所罗门还是这句评价，他喟叹着，“确实是不可思议的力量，我虽然能认同这些分析，辨析这种理性，可是情感啊……”
情感这种东西，是所罗门生前始终无法拥有的奢侈物，是他不可企及，让他望洋兴叹。
盖提亚看出他的兴致阑珊，他显现出完整的人形，单膝跪在所罗门身前——从这个角度看，这家伙脸上积年的阴郁似乎消融了一些。
“王上，何必纠结这些呢？”盖提亚嘴角带出一丝笑意，“早点休息吧。”
所罗门没有说话，他趁着牛奶还有凉，很慢地、一口一口地喝完，将印着仙客来瓷杯放到床头柜上，忽然问盖提亚：“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让已死之人重临人世，是否也是因为对我怀有愧疚的情感呢？”
盖提亚的笑僵在了脸上。
良久，他才说：“并非如此，我并没有对王上怀有愧疚的情感，只是为了防止您因为第一宝具的缘故消失才决定让您活过来。”他的语气怪诞而温和，几乎像是在撒娇，“毕竟王上对我非常——非常重要嘛！”
“是这样吗？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