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朝天,碧空如洗,时值季夏,却因为昨夜下了一夜雨的缘故,空气中透着一股舒爽和草木的清新气味。
赶车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约摸二十岁上下,一路沉默不发一言。
一个垂髫小童坐在车前面,仿佛怕自己掉下去似的,胖乎乎的小手拽着黑衣男子的腰带,整个人却挂出车外,探着脑袋东张西望。
这一路走过去都是绿色的麦田,无边无际。因此眼前出现的一片梨树马上吸引了小童的目光。
“舅舅,舅舅,快来看!有梨子!”小童兴奋地回头朝车厢里招手。
“嚷嚷什么?一路就你最不安生。”车厢里传来少年清亮的斥骂声,骂完却又笑了起来。
帘子掀起,一个十六七岁大小的少年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摸了摸小童不安分地左右转动着的脑袋。
梨树被主人养护得很好,长得郁郁葱葱,上面结满了青色的小小的梨子。
少年对小童说:“你看这梨子,现下还是青的,不若我们秋天来,摘了满满一车回去。”
小童笑道:“舅舅莫忘了去年带我去偷橘子,被隔壁大黄撵得满院子跑。”
少年怒:“那你还提!”
小童笑得捶得车壁咚咚响。
赶车人这时插嘴:“小少爷,别忘了我们是来寻古的,不是来偷梨的。”
“我当然知道,谁要偷这没长成的梨子啊。”少年窝回车里,将一床锦被缠在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下,“郑六,前面遇到人家,问问看距五陵原还有多远。”
原来这少年姓尉,单名一个缇字,是洛阳尉家的小少爷,今年刚满十六,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
这尉缇生下来的时候不足月,小脸涨得紫红就是一声不哭,接生婆往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方才放声哭出来。因他先天带来的不足,比一般小孩儿更加多灾多病,家里宠得厉害,生怕有个闪失。尉家以武传家,所以尉缇平时在家看看书,弹弹琴之余,偶尔也练上几套拳脚权当强身健体,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可偏偏他五岁生日那年,有个牛鼻子老道路过尉府大门,看到当时老夫人手里抱着的小孙子,二话没说上来夺了就走。
尉府岂能容得有人上门抢孩子,连忙喊护院拦住,谁知道那道士却有些门道,刀剑无眼,他手里抱着个孩子,却不能叫人伤着分毫。
最后还是尉府老爷尉书行出面,对着道士又是作揖又是做小伏低,哄得那道士开口说了一句话:“这娃儿命中有劫数,留在凡俗人家养,怕活不过十七岁,不如让道士我抱了去。”
尉家怎么肯,和道士磨了半天,最后道士叹气道:“这怕是他的天命,等他十六岁我再送他一件礼物,破解这劫数的法子也落在这物上,到时候需他亲自去寻。”
说完将孩子放在地上,径自扬长而去,众人只见他转过壁角,等追过去时,大路上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也寻不着了。
一家人受了惊吓,可后来尉缇越长越健康,除了秋冬二季极易受寒,吃药往往拖上数月才好之外,并无异状,也渐渐将道士这件事当做个奇谈丢在脑后了。
两个月前,尉缇十六岁生日,正忙着在里屋拆哥哥姐姐还有长辈们送的礼物,突然九岁大的外甥应天赐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白晃晃冰凉凉的东西塞给尉缇。
“怎么,天赐也要送舅舅礼物?”尉缇笑着蹲下来问小外甥。
“不是不是。”应天赐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是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疯疯癫癫的道士,在门口央我将这个交给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