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梦终于抬头了,表情有刹那的错愕,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他心思灵透,转瞬间已经把前因后果串联到了一起。难怪这帮人在自己问他们是否有狙的时候脸色难看,他的那句话简直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漫不经心地揭开了刚刚结痂的伤口,直端端地顶出淋漓的血肉。
“我很抱歉。”他想了想,还是只能这么说了一句。
“这没有什么可抱歉的,靳。”弗兰肯接了一句,浓/黑的眉峰拧在一起,勾出坚毅的轮廓,“火焰夜/总/会的那帮杂/种在下午把尼尔森打成了蜂窝,所以我们都想看到那辆该死的装甲车被这把枪轰上天。”
“真正的自/由、平等与和平是属于死人的,尼尔森得到了它们,我想我们应该祝福他。”本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说道:“而战争和黑/暗属于活人,这听起来可真令人不大舒服。”
“哦对了,靳,你在开/枪之前跟我说一声,我想拍张照。”比利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如果你打中了,我就把这张照片洗出来,贴在我的床头上。”
靳一梦打量了他们一眼,蓦地笑了:“成,我尽力。”
“别那么认真,靳。”一直沉默开车的子弹仿佛感受到了他这句话的分量,转过头宽慰了一句,“尼尔森自己的枪法也不怎么样……我是说,那毕竟是装甲车,哥们儿。尼尔森上次打装甲车的时候,十枪只中了三枪,两枪还跳弹了……所以他买了新的子弹,听说这子弹不会跳弹。”
“噢,是的,他的枪法简直是一坨屎。你们还记得他那次买了子弹后,非要摆造型让我给他拍照发facebооk吗?”比利兴致勃勃地接话了。
“对,我那次就说了,适合他这把枪的并不是子弹,而是玫瑰花……”
这帮人开始讨论一些有关枪的主人生前的趣事,他们或许会死在今/晚的起/义中,所以他们用笑容将所有的泪水擦去,然后期待明天。
这帮人已经习惯了死亡,就像习惯悲伤。
所以他们可以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背负起已经死去的战友的灵魂和信/仰,在负重前行的同时,从中汲取力量。
这是一群真正的男子汉。他们的信/仰坚定而光/明,他们身处荆棘之中目视远方,他们永不放弃……他们下定决心,然后勇往直前。
这是一个战士和亡命之徒最本质的区别,一个战士永远不会放弃希望。
或许是因为被那把枪打动了,感受到了枪的主人对于这把枪的爱惜,或者只是出于纯粹而阴暗的嫉妒……靳一梦突然很想问问他们,如果他们知道眼前的黑/暗和苟且、死亡和别离,其实与一部电影这么相似……他们会怎么想?
你所信/仰的美好期待、你所执着的光/明未来、你爱的和恨的那些人……你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旁人的乐子。最见鬼的是,你甚至不是配角,你连背景板都不是。
这些“旁人”在休闲的时候打开电脑,像个高高在上的神一样点评着你们为之奋斗一生、为之努力和死亡的那些东西。你们死了,他们感慨了一句“啊,真让人难过”,然后他们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操心明天的工作和信/用/卡账单。
这个世界仿佛突然在靳一梦的眼前变得鲜活了起来……又或者,这个世界变得更加虚幻和充满迷茫,因为他发现,自己正身处其中。
一个足够坚定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但靳一梦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28岁的年轻人是一名缉毒警/察,他的一生是一场无可转圜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