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开口,对着怀中的枯骨说:“……吴邪。”
吴邪。
他看着那颗头颅,叫了我的名字。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从他手指上被点燃,在我肌肤上跳跃翻滚的火焰通通熄灭了,所有的热量都消失,只留下属于夏末深夜的微凉,在这些凉意中,有两道格外锋锐凄冷的冰冷划过我的肌肤,它们属于眼泪。
就在看见他亲吻那道伤口时,我的眼泪越过眼眶,从脸颊上蜿蜒而过。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流泪?
我不知道。
我想起那些真真假假,如梦如真的画面,想起那些不曾在现实中亲历,却真切得如同昨日的梦境,心里一片混乱。
月光以不可见的缓慢速度移动着,穿透稀薄云层,愈发皎洁而清冷,清辉照亮草场,照亮森林,照亮静默的山谷,以及这一方孑然而立的木屋。我躲在门廊拐角处,看着我沐浴在月光里的梦中人,他是那样神秘俊朗,美得如同东山深处隐藏的宝石,亿万年岁月匆匆流过,终于洗练出他让我心动神驰的形容。
他的身形蒙在我眼球上,我看见他抱紧那颗头颅,将它深深摁入怀中,时间在这一刻为他停止,这个场景也被永远刻进了我心里。
身体仿佛从梦里逐渐醒来,我终于能动了,立刻不假思索地走出藏身那片暗影,走入月光里,走入他的视线。
他转头看向我,眼里一片冰凉。
我的目光确是灼热的,在他脸上和他怀里的骨骸间游走,看看他,又看看那颗骷髅,我直觉自己该说点什么,告诉他是我,是我……然而,这些该说的话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在胸膛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默默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片刻后,他将怀中骨骸放回那个漆黑的包袱里,面向我站起身来。他一站起来便遮蔽了月光,通透清寒的四周突然变得沉重,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胸中沸腾的情感却强迫自己不许后退。好不容易我才站到他面前,和他之间只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不论本能正如何向我发出畏惧的警讯,我也不能后退。
我看着他,心跳越来越快,我拼命压抑脑海中那一股股狂啸而过的飓风,努力板正理智的轨迹,设想该如何开口跟他说话——不论如何,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刚刚做了如何奇怪的举动,冲着跟他这么多年的“旧相识”,冲着他在我那么多梦境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我也想跟他说话。我想听他的声音,我想靠近他,我想碰触他的身体,感受他的灵魂。
这一刻,我凝视他的脸,突然明白:他是构成我人生不可缺少的部分。
想到这点,我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嘴唇轻轻颤抖,目光完全锁定在他身上,贪婪地看他俊朗深邃的面容,以至于忽略了他的动作,忽略了他全身越来越冰冷的气息,那是由谨慎防备和疏离厌恶组成的气场。
我往前踏出一步,我想我必须和他搭腔了,说点儿什么好呢?
客人,我的梦中人。
我,我想我对你……
突然,眼前扫过一阵劲风,视线内的所有在天旋地转中彻底崩塌散落,我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已重重倒在地上,颈项和肩背同时腾起痛苦,如无数钢针打入体内。一秒钟后,我回过神来,发现他已冲向我,正牢牢压制在我上方,浑身紧绷,钢铁般的右手稳稳掐着我的脖子。
很明显,这是一个不友好的动作……不,他分明就出手攻击了我。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