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爷爷呵呵笑起来,也不知是在笑当年那自欺欺人的场景,还是笑那份无望的坚持,以及隐藏在下方。
又或许,他笑的是残酷命运本身,以及身在其中,茫然无力的我们。
“于是,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同行的某位族人性格利索,他直接站起来,问族长吴邪什么时候能好,族长没有回答;他又问吴邪继续下去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族长也无话可说。我……我当时的想法跟大家一样,认为你留不得,你疯狂起来六亲不认,力大无穷,咬过徐医生,咬过族长,与此同时,你的心智并没有退化,还像之前那么聪明,如果……如果这两样东西彻底结合到一起,那就太可怕了。”
我默默咬住嘴唇,他说的没错,我,我……
“他这一问,其他人也迅速附和,其实有正常判断力的人都知道,你的希望实在已经不大了,族长不过是凭着私心在袒护你,可是……可是这时,又有个傻子站出来,站到了族长一边。”
爷爷继续说着,我在他沉郁的讲述中似乎看到了过去,看到那一天,万家团圆的除夕夜,在我头顶灯火辉煌的厅堂中,正进行着一场博弈。一边是孤军奋战的他,一边是站在他对立面的亲友,他为了留住我的命,留住那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渺茫希望,竭力阻止即将落到我头上屠刀。
小哥……
爷爷说,就在同行的族人都表示应当立即处理掉我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某位族人却站出来,说我们或许应该尊重族长的判断——毕竟,只有族长和吴邪实际接触过,吴邪的状况他比别人更清楚,更有把握。
我睁大眼,那晚上有人为我说话了?
“他啊……从来就那样,心软得很。”爷爷叹口气,低声道:“这人我很不喜欢,我们虽然是兄弟,可他从来就跟我不对盘,心软,温和,族里很多人都说他不像个真正的张家人。这趟过去找族长,我本不想让他同行,但他还是来了。果然,他来了就跟我们对着干,我们都说不能留你,他却说既然族长认为吴邪可以留下,就留着再观察一阵吧。”
提到这位好心的陌生人时,爷爷口吻中有一股奇怪的焦躁,仿佛他真的很厌烦这位兄弟,我却从中听出了更复杂的东西——或许因为我现在并不完全为人的关系,感官变得更为敏锐,连对人心的感悟,都有了更透彻的感知。
爷爷似乎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讨厌那个人。
“总之,因为他临阵倒戈,局面发生了倾斜,甚至很快混乱起来。第一个站出来的族人大约没想到这个柔和的同族会反对自己,立刻朝他发出质问,说你想什么呢,不要无原则地讨好族长,留下吴邪,他要是彻底疯狂,酿成大祸怎么办?到时候难道你能去平息他的嗜血吗?这族人愣了愣,说不出话,却也没有退缩,默默站在族长身边,甚至摆出了一种保护的态度。”
“看到这样,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既然敢说话,我自然不能沉默,身为兄长,我有义务管教他。于是我也站出来,劈头朝他大骂,我过去多次那样斥责他,他也一直有些怕我,但这一次,他居然觉得自己有族长撑腰,不怕了,狠狠瞪了我一眼,说你们这些无情的人,看看张家现在已变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就不能给吴邪一个机会?族长做到这个份儿上,就差跪下来求你们了,难道真要把族长逼到绝路上,你们就开心了吗?!”
他居然搬出族长来压我……
爷爷喃喃自语,眼角闪动着细碎的晶莹,回忆那一夜的事耗费了他很大精力,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