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时,妈妈的表情堪称惨烈,有一个瞬间我似乎感觉她就要疯了。她朝我扑过来,像母猫扑向孱弱的幼崽,我们的双手隔着铁栅栏紧握在一起。妈妈泣不成声,肩膀不住耸动,我心里也满是苦涩的浪涛,甚至差点冲动地摸出钥匙,打开最后一道屏障去拥抱她。还好爸爸制止了我,守卫就在上面房间的拐角处,被黄医生拖着喝酒聊天,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下来。
那时候,我那不知是梦境亦或幻觉的蒙昧状已经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我也越来越多地沉沦在毫无希望的黑暗里,那时的我已不仅仅是一头豹子或一只猛虎,动物的形骸消融于无边阴影中,我与那黑影融为一体,感受着深渊中烈火的搏动,它们仿佛直接取代了我的心跳。
每当那时,我眼中的世界就变得更复杂,同时更简单——我能看到许多肉眼不能见的光泽与色彩,听见无数纷繁嘈杂的声音,它们来自天顶,来自地底,来自早已消逝的时间,从极远的深处传过。与此同时,眼前所见则更加明晰纯粹,一切有生命的物体都从世界的图景中被剥离出来,像背景前的演员,举手投足栩栩如生,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其他东西则统统化为背景,凝固呆板。
他们让我感觉越发的饿了。
这当中有许多事,已随着时间彻底走远,难以追寻,即便给我再多的梦境,它们也只能被还原为碎裂的小片段,比如我曾在半梦半醒间听见黄医生和守卫们的说笑,他们问吴邪到底怎么样?难不成关一辈子?
怎么可能关一辈子,你们不觉得吴邪现在好多了吗?
是吗,我只觉得他睡得更多了。
那就是好了,只要他对人没害处不就成了吗,他爸妈那样子……你们也看到的,这人一天天给关起来,也不是个事儿。
……你是医生,他这情况,你觉得有戏吗?
说不准,他既没病因,也没法治,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不能把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关废了,他爹妈还能活几年啊,唯一的儿子这样……你们都不忍心吧。
……也对。
黄医生打定主意要帮助我父母,也帮助我,让我早日脱出这座囚笼,他时常跟守卫们灌输我好多了的观念,不知他们听进去了几分,但他们对我的监视似乎真没有那么严了。有天晚上,我甚至在他们开门送饭时悄悄将那两把钥匙拿出来,摆在桌上相对隐蔽,却不是不能被看见的地方,他们压根儿就没往那边看,这说明守卫们已不会十分仔细地防备我了。
那个张家人没有再出现,或许在管理这里之外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这倒是给了我很好的机会,我时常在衣兜底下抚摸那两把钥匙,我想,或许该用它们一次了。
就在我这么考虑的当天晚上,爸爸又一次溜下来,这次的他和过去有些不一样。我看到父亲穿着厚实的灰色外套,手提一个旅行箱,脚蹬一双户外鞋,还是前年我给他买的意大利货,他一直舍不得穿。
“我准备回老家一趟,先来看看你。”爸爸头发有些乱,脸上呈现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显然才经历过风中的穿梭:“长沙一个亲戚家里有点事,你可能该叫表舅的,他们家……”
风声越过窗户,带动树枝唰唰作响,开始凉下来的天气因夜色降临而显得更加萧索。
爸爸絮絮叨叨地说,我却不太听得进去,那股幻象又开始侵染我的思绪,我赶忙咬紧牙关,抵抗它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