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黑羽打着旋儿飘落,宫人眼也没斜,顺手一抖尽数扫清。他早就习惯了窝在皇城的这群祖宗,早先贵人们不让赶,时间久了就成了皇城一霸,等闲不敢招惹。
金乌渐渐升起,宫门到内城的长巷惊起马蹄声,隔着几道宫墙,叫临门的宫人远远就匍匐在地。直到那蹄声远了,才敢欣羡地小小抬头望一眼背影。
黑底祥云,白鹤振翅,宣平王府的家徽。
若是能在宣平王府伺候,便是给王府的主子们提鞋,也比在这宫里好些吧。
这是新帝正式登基的第二日。
御书房内党派分明,各执一词争论地方官员回京述职和藩王进京之事,该不该应允、何时为好、何人主持。
新帝刘敏正眯眼耷脑袋缩在椅上闹瞌睡,忽得一声砰响吓得他打了个哆嗦,观文殿柳大学士激动捶桌、唾沫飞溅,“陛下刚登基,朝局未定,梁、豫二王此时进京分明不怀好意。进京可以,携从者不得过十、家眷同往!”
刘敏嘴唇嚅动了下,有心说道几句。这条件未免太苛刻,分明就是让他两位皇叔送死,谁都不会答应。
可柳大学士是宣平王的人……刘敏视线移了下,瞥见宣平王侧颜,即便身处风暴中心亦从容含笑。
年近不惑,面容依旧温雅俊美,不知为京城多少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
怕被宣平王发觉,他不敢多望,急急收回目光,捏着衣袖胡思乱想今日伺候更衣的小宫女身姿。
宣平王品了口香茗,他一举一动都备受注视,这抬手立刻就让众人望了过来。
早朝的时辰快到,还未商议出结果,宣平王不急,显然是有了主意。
陆瑜笑,“诸位都看着本王是为何意?”
“下官冒昧,想问问王爷的看法。”
“本王的看法……”陆瑜沉吟片刻,停顿间让在场几位不禁伸着脖子去听,连战战兢兢的新帝也偷偷瞄来。
他觉得有趣,又笑了笑,“陛下年幼,初掌朝政未免生疏。梁王、豫王作为皇叔,想进京看望陛下实属人之常情,何必阻挠?”
何必阻挠?几人顿时想嘀咕一句,那不都是为了王爷您吗?
谁不知先帝暴毙是宣平王的手笔,新帝少不更事,兼之身份低微无外族扶持,如今宣平王统领摄政大权,明晃晃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事实之下,两位藩王进京还能有什么好事?
陆瑜不再开口,视线凝在青瓷杯盏,细细的竹纹雅致精巧。江南定窑所出,定窑很少烧制茶具,一年不过五套。
柳大学士等暗叹气,宣平王不急,他们操哪门子的心。
早朝前的小会结束得匆忙,待陆瑜抚袖起身,刘敏忙从椅上站起,小心问了句,“王爷要去早朝了?”
御书房顿时陷入寂静,话没错,可从新帝口中说出,让几位老臣都不觉皱眉。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新帝着实太蠢了些,胆子也小,畏畏缩缩不成体统,该做何事说什么话都不明白。
陆瑜暂时未答,迈出门槛瞥见守候多时的亲信才一顿足,回头道了声,“臣今日略感不适,便不去早朝,陛下和几位大人去罢。”
刘敏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就听那人又道:“陛下初临朝政,该用些心,多向几位大人讨教才是。”
身影远了,余势犹在。
大臣们俯首告退,刘敏原地站了会儿,望窗外眺一眼,绿瓦红墙被朝阳照得锃亮,御书房这片不免显得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