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十年,上天却格外垂怜他的阿芜,不仅容颜未改,就连性子里每一处都和昔日别无二致。睡熟了时,连身边突然多了人都不知。
亓晏操着多余的心,却又忍不住庆幸阿芜的这份分毫未改。
日前得到阿芜消息,亓晏日夜兼程赶赴至江州。他本该打点好一切再出现在阿芜面前,最后却仍是被思念蛊惑,待敲门无人应答后,做了翻墙而入这等非君子的举动。
但能多看几眼阿芜的睡颜,不做君子不做圣人又有何所谓。
可惜惊雷乍响,否则他还能再多陪在阿芜身边一会。
敲门声打断亓晏思绪。阿芜端着一碗冒氤氲白气的姜汤走进来,她方才翻遍了厨房,才勉强找到一块姜。
“你、喝。”
亓晏柔声接过:“让阿芜辛苦了。”说完,面不改色地把一碗辛辣呛人的姜汤全都喝了个干净。甚至喝完后,他双手仍捧着碗,并没有想把碗还回去的意思。
阿芜观亓晏面色,许真有这碗姜汤的功劳,亓晏不再咳嗽。这让阿芜多少暗地松了口气,只是可怜了她的肚子。
饥肠辘辘的肚子这时配合地叫了一声。
亓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方才在门口阿芜那般坚持要出门的原因,原本的阴霾失落瞬间一扫而空。他站起身,对阿芜浅笑道:“阿芜等我片刻。”
阿芜坐在椅子上,却发现对方比她要有主人架势。透过敞开的屋门,遥遥的,阿芜看到有一个人影忽然出现,但再眨眨眼,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亓晏随后折了回来。
“是我的错。”不知为何亓晏把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柔声道,“阿芜再等等,雨势浩大,眼下大抵不会转小,此刻出去多怕会受寒。”而他又听说这些日阿芜为了江州时疫废寝忘食,身子总归要差些。
阿芜默默地看着亓晏,听他周全又细致让人反驳不了好意的思虑,忍不住想她是否真的认识对方。
“亓晏你……”
亓晏似乎看穿了阿芜面无表情下的思绪,想扯出笑容,却最后微摇头。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也是,暌违十年……”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我与阿芜缘在十年前。阿芜你可还记得当初那个被你在溪边背回去断了双腿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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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阿芜偏居一隅,有一间在广袤竹林中的僻静竹屋,那是师父留给她的。她沿着溪流沿着山麓采药,每天醉心在屋中一整面墙的医书里。
有一日,她在稍远的溪边发现了昏迷的亓晏。
少年本该鲜衣怒马,却一身狼狈。阿芜将他翻了个面,探过他的呼吸后顺着注意到他宝蓝色衣服上的斑斑血迹,阿芜粗粗察看,少年身上有擦伤也有刀剑伤。阿芜将他扶起来的时候注意到少年膝盖以下的两条腿不自然地垂着。
阿芜抿了抿唇,最后半拖半抱把人带回了家。
他是阿芜第一个病人。
一场相逢,阿芜过往单调的人生里骤然多了一个新鲜的人,可对亓晏来说,王府上下死得不明不白,他则身中剧毒被一群人追杀跌下山崖摔断了腿。一朝天之骄子,从此跌入泥潭。
“这是哪里?”
“我的腿……怎么了?”
“我的腿,我的腿……你说话啊!”
亓晏嘶声力竭,凶恶地盯着任凭他如何拍打都毫无反应的腿。他无法忍受自己从此成为一个残废,一辈子困在床榻或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