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皇子身上继承自前朝皇族的血统吗?
当然不是。
其实,他在意的是谯王母亲背后的家族势力。
“大事已然,骑兽之势,必不得下,勉之!”
隋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此一语,可谓是道出了杨隋代周因果。
隋杨一族,无疑是华夏历史上外戚夺权的成功典范,李渊身为隋文帝的姨侄,怎敢忘记他们的前科。
虽然隋朝嫡脉基本凋落,就连曾经的残隋傀儡皇帝杨政道也沦为老皇帝的衣柜管理员,仅能靠着“尚衣奉御”这个五品官儿的俸禄聊以度日,但其家族旁支的势力在唐朝仍然举足轻重——单单观王杨雄这一房就有中书令杨恭仁、太常卿杨师道、库部郎中杨恭道、主爵郎中杨纲等数位朝廷中枢要员,这教李渊如何不提防不忌惮?
而且,在李曜所熟知的原史里,这几兄弟的后代出了好几个宰相和封疆大吏,其中不乏把持朝政或参与政变和搞藩镇割据的主儿,隋杨观王房在整个唐朝及五代十国乃至北宋初年都非常活跃,其家族生命力之旺盛绝非唐初便因后继乏力而迅速败落的扶风窦氏可比。
若是杨家出了一位皇太后,人们几乎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肯定会站到护国公主的对立面,甚至对李唐王朝的统治构成颠覆性的威胁。
所以,李曜借万贵妃之手对隋杨势力进行打击,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但政治上的较量,永远不存在非敌即友的二元概念,就是后世说出“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的圣贤,也要特别强调一句“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
一味的压制潜在对手或者简单地把人分门别类,只会让自己树敌无数,平添无穷无尽的绊脚石,如同太极图上游动的阴阳两鱼互相轮转,刚柔相济,恩威并施才是成就王道伟业的不二之法。
李曜直言不讳地道明原委,杨恭仁一时默然,许久之后才低低地开口道:“臣明白了,明白贵主为何要促成这桩婚事。”
李曜不紧不慢地接口道:“老子曾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又云:‘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李明真修身悟道多年,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想必杨公也晓得我扶持的凌祭酒缘故,如今杨十九娘嫁于他,就等同于你们杨家与河北士林结为秦晋之好,如此一来,我即可收拢河北人心,又可分享给你们一些人脉,拉近李杨两家的关系,毕竟少一些冲突,多一些合作,终归不是坏事。”
杨恭仁再次沉默,他望着青庐,片刻后,忽然哈哈大笑了一声。电脑端:
李曜见他脸上尽是释然之色,却故作好奇道:“杨公何故发笑?”
杨恭仁感慨道:“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贵主敢于如此坦诚相告,臣除了叹服,只能笑吾等没有认清大势,妄作非分之想。”
李曜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看来,杨公是真的想通了。”
杨恭仁手扶石栏,目光落向桥下潺潺流淌的溪水,曼声道:“刚而不柔,脆也。臣一直以为贵主刚如利刃,令人敬而远之,不想贵主也柔如此水。”
他说着,又转身看向李曜:“请恕臣斗胆,敢问贵主,太子之事,心中可有人选?”
杨恭仁语气非常严肃。
既然谯王已无可能承袭帝业,那他们杨家也该知道扶助谁才能在利益上分得一杯羹。
李曜一字字地道:“许王李元祥。”
双方谈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