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公公再度开口前,叶适缓和了语气, 温言道:“朕知道,在你看来,她不是皇后的人选。但是傅叔, 朕是你一手教养长大的,朕是个什么样的人,旁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朕从不是一时脑热之辈,朕选择她, 自有朕的道理。姑苏上郡灾情久未报至朝廷, 傅叔你可知, 百姓为何这么久都没起叛乱吗?”
傅公公道:“老奴不知。”
叶适笑笑道:“一来是现在的郡守, 也就是过去的县令,他开仓救济了一部分灾民。但是县令手里的库粮有限,根本不能救济全部。剩下的那么多人,都是姜灼华兄妹搭棚子救济的。朕记得朕小时候, 你跟朕说过,要夺下皇位和稳住皇位, 智谋必不可少, 但若是要坐久皇位, 成为明君, 行孝悌、施仁政才是长久之道。”
叶适顿一顿, 接着道:“华华虽为女子,却心有仁慈,且她还有为常人不敢为的勇气和胸襟,实属难得。”
为常人不敢为?养男宠吗?傅公公心下一嗤。
眼下看来,陛下要立姜灼华为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是他能阻止的。说了这么多,全是好,怎知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
傅公公不愿与叶适当面起冲突,行礼道:“陛下既已决定,老奴岂敢质疑。老奴告退。”
说着,傅公公行礼离去。
一听这话,叶适便知傅公公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也没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说服偏执的傅叔,一步一步来吧。
叶适转而对黎公公道:“公公,你帮朕去劝劝他。”
黎公公领旨,转身出了尚书房去追傅公公。
夜幕渐临,西方一抹光线隐匿在皇宫内西侧的宫殿后,将座座飞檐楼阁衬托成墨色的剪影,偶有蝙蝠成群结队的飞过晴朗的夜空,匿迹在飞檐之下。
黎公公在御乾宫外的汉白石阶下追到了傅公公,在他身后唤道:“傅公公,傅公公。”
傅公公闻言驻足,黎公公追上前,在他身边站定,深吸两口气顺了顺气儿,而后说道:“傅公公,老奴知道您为什么不看好姜小姐。说来说去,也就是为着当初买了陛下做男宠这回事儿。但是这有什么要紧……”
黎公公话未说完,却被傅公公冷声打断:“没什么要紧?立她为后,日后人人都会记着陛下做过男宠。这是何等的耻辱?若是传到外邦,这便是国耻!且一个养男宠的妖女,不知廉耻,如何母仪天下?”
黎公公听罢,赔笑两声,接着道:“母仪天下,这种话其实也就是说说罢了。天下人这辈子能见着帝后几回?关起门来,还不是帝后自己在宫里过日子?最要紧的,是陛下过得高兴。姜小姐能让他高兴,旁人不行。您不知前些日子,陛下那日日沉闷的模样,当真是可怜见儿的。”
傅公公闻言,冷笑一声:“哼。他是皇帝!做事不能只为了自己高兴,要为朝政,要为百姓,要为整个梁朝着想!”
黎公公闻言,半晌没了声音,就在傅公公以为他说服了黎公公的时候,忽听软弱温和了一辈子的黎公公,颇有些激动地拿着拂尘指着他,双唇颤抖着骂道:
“不能只为自己,不能只为自己!这话你说了一辈子!打小你就这么要求着陛下!旁的孩子玩儿泥巴的年纪,他在房里读书,旁的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在为夺位劳心。他什么时候为自己活过?好不容易夺下皇位,就有了这么一个心尖尖儿上的人,有了这么一个能叫他高兴的人,你还不遂他愿!”
傅公公背着手,侧着身子,微微后仰看着黎公公,眸中颇有些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