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一到,李闻便蹙了眉头,道“你这是何模样”
一身萎靡不振,光是看着,都能嗅到她身上的消沉之气。
李琳在祖父跟前,不敢说什么,只垂首听训。
李闻顿觉碍眼得很,禁不住斥道“如此暮气沉沉,如何侍奉君前”早些年,家中为她议亲,她说什么都不肯,蹉跎至今,年岁渐长,好人家也难寻了。李闻想起此事,便是恼怒,只是念及孙女颇具才华,又得圣心,前程可期,方才忍了不满,不曾训斥。谁知今番她却是如此萎靡之气。
李琳垂首道“孙儿知错。”
说着知错,却无半分愧疚之意。李闻怒从心起,念及眼下还有旁的要紧事,方忍耐了怒意,冷声道“朝中事你也知晓,你在陛下身边,可察觉什么异常”
李琳闻言,口舌间都是苦涩,她低声道“并无异常。”
“果无异常”李闻反问。
李琳颔首,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祖父紧随丞相行事,便无错处。”她知祖父又位极人臣之心,但丞相恐怕不会让位,陛下而今正倾心,更不会改封旁人为相。
群臣不知陛下意欲何为,她却看得明白,这回陛下恐怕是在借追谥之事试探,朝中哪些大臣肯听话,哪些大臣生着反骨,与她作对。
为的自然是谢相。
她一说罢,便见祖父冷冷地盯着她。李琳一惊,脊背顿时冷汗无数,李闻缓缓说道“从前你可不曾劝过我,要紧随谢漪行事。陛下处有何异常,还不说实话”
正旦大祭,刘藻祭过高庙,回宫途中,忽下令改道,往湖县去。
大臣们见此,大惊失色,却不知如何劝谏。
当年卫太子兵败逃亡至湖县,穷途末路之际,自尽而亡,尸身便葬在了湖县。陛下此时前往,必是欲祭拜亡父。
正旦之日,祭天帝,祭历代先帝,却从未有过祭拜一名畏罪自尽的太子的先例。群臣惊惶,难道陛下不止要追谥太子,还要将卫太子追封为帝
大臣们或或愤怒或颓然,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圣驾。
皇帝突然下诏,群臣都无准备,他们若在此时拦阻圣驾,必会使得龙颜大怒。谢漪骑在马上,四下里俱是窃窃私语的大臣。有一老臣已气得发颤,不少大臣围到她身边来,询问计策。
不论身后大臣如何惶然不安,皇帝的车驾仍旧毫不迟疑地朝着湖县行去。高大的车驾,被四壁遮得严严实实,谁都不知处于其中的皇帝是何神色。
圣驾即将入湖县,前头开道羽林却停了下来,过了片刻,羽林中郎将快马而来,在车驾前勒缰下马,对着紧闭的车门禀道“陛下,有狂生拦驾。”
谢漪朝前一看,果然看到一名儒生,被羽林羁押起来。那儒生满面怒色,额头青筋暴起,被拖拽到驾前,他口中高声斥责“陛下嗣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而于正旦祭罪人,此天下之大谬矣”
大臣们俱屏息不语,不少人面上显出动容之色。
车中传来刘藻的声音,冰冷的,听不出喜怒“投入大牢。”
羽林中郎将略一迟疑,拱手道“诺”
他正欲令人将这儒生拖下去。有十余人名大臣似自那儒生身上寻得了勇气,下马上前,跪地道“拜请陛下,聆听民意。”
羽林中郎将动作一顿,退至一旁。群臣皆望着车驾,谢漪闭了下眼睛,心沉沉地坠落下去。
车门依旧紧闭,刘藻并未出来,她开了口,声音极稳,亦极清晰,一字一字地落入众人耳中“此生毁谤皇考,大逆不道。群臣若有效仿者,罪同大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