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打仗,陈隆之其实并不怕。他在两淮不是没打过仗,红袄军左右摇摆,一会偏宋一会靠金,甚至有时还跟蒙古人眉来眼去,要在那里做出成绩,光是靠嘴皮子是不行的。
所以陈隆之是员儒将,他心思缜密,脑子灵活,擅长于绝境中寻生路,胆子也挺大,听说当年金国围城,他亲自仗剑上城墙,跟大兵们一起浴血奋战,手刃数人。
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故而并不是怕死,而是怕渎职。
文人有傲骨,陈隆之这根傲骨特别的突出。
他觉得,既然来了,如果跟赵彦呐一样灰溜溜的走,那就是丢脸至极、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奇耻大辱。
过来这边的路上,他就提前召集四川制置使司的人员在路上开会,听取汇报,分析形势,了解自己将要面临的,是种什么样的局面。
结果很悲哀,他越听越心越凉,越听心越慌。
偌大的四川,除了川东夔州路一带还有两三万成建制的人马守着夔门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靠各地州府官员召集败卒残兵,各守各地,听天由命,这些官员大多遣散了家属,以必死的心哀兵的姿态困守孤城,蒙古人不去则罢,去了破城就是个死。
至于那些被蒙古人破城的地方,已经如无主之地一般无人管了。
而夔州路的两三万人,还是京湖制置使孟珙派人过来,镇住场面之后才逐渐形成的防线,若非如此,只怕整个四川都找不到可以成为陈隆之部下的军队了。
陈隆之一想起这些,哪里还吃得下饭、喝得下水?
手头无兵,让他拿什么去跟蒙古人周旋?拿笔杆子去戳吗?
夜已经很深了,恭州府因战事宵禁,举城无声,除了昆虫鸣叫和更夫夜巡,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院子门口有人轻轻推开了一道缝,伸进一个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陈隆之毫无睡意,夜晚冰凉的石头凳子让他神智清明,他瞧见了那个头,就喊了一声:“进来吧,我没睡。”
那人方才推门而入,是个别部司马,恭敬的低着头,拿着一张纸,走过来道:“是大理方向来的急报,恐大人睡着了,故而先看一看……”
陈隆之看他一眼,肃容道:“我与前任制置使不同,以后但凡这类紧急事情,无须等候,即便我睡了,可以直接叫醒我。”
司马连忙应承着,退了出去。
陈隆之待他出去,拿起石桌上的茶盏,想喝一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却还没有递到嘴边,就急急的又放下,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手中的急报上。
“刺杀……易主……一字并肩王?”随着一目十行般的阅读速度,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渐渐的连成了一体:“石门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