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是不是又哭了?”
他在黑暗中亲了亲夫郎还在发热的眼睛。
李文斌摇了摇头,低声说:“那年,阿兄才十七岁,和阿嫂刚刚成亲,家里就出事了。”
“他身子骨不强,却向往军魂侠骨,为人疏狂,祖父教他经史,他却独独喜欢兵法游记。”
他吸着鼻子笑了笑,“阿爹总说祖父特别后悔当年进京后,偏偏和张家祖父做了邻居。我和阿兄,一个被教成了酒鬼,一个被带成了莽夫。”
“后来家中出事,张家上下奔走,在我们出京时,先一步被皇上打发去戍边了。”
而他们却被关在府中等待发落,连送都不能去送一程。
“当时与我们一起被贬出京城的人里,还有一位柳阿伯。”
李文斌说着,微微顿了一下。
他是哥儿,哪怕家中遭逢大难,十岁的他却也被小心保护着没有直面那些苦难。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他毕生难忘的经历,真实地,让他意识到家中变故的一段折磨。
那柳姓伯父也是李老太傅的门生,自家在京城的门第不低。
李家出事后,除了张家号召将士抵抗,便是柳家牵系着文官为李家奔忙,所以才让太后小陈氏记恨。
“柳阿伯的爵位被褫夺后,与我们判了同罪。可到了贺家村,却只剩我们一家人了。”
“柳阿么身体不好,在路上生了重病,我们丧尽钱财,求差爷帮忙。他们分明答应请大夫来救治,但竟是贪了我们的银两吃酒,根本不管柳阿么的死活,阿兄激愤之下同他们理论——”
李文斌把脸埋进贺林轩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已经忍耐不住的哽咽。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是怎样把阿兄的左腿打断的。”
“我坐在囚车里,看见阿兄被那些差爷砸了腿。打完阿兄,他们更绑了他的手,纵马拖着往前去了好远好远……”
“阿兄身上全都是血,看起来可怕极了。我们跪下苦求,那些人却哈哈大笑,越发以折磨阿兄为乐。”
李文斌咬紧牙根,眼睛里是时间也无法抹去的恨意。
“我忘不了他们甩着鞭子,对我们笑的样子,永远忘不了。”
他忍哭忍得浑身颤抖,贺林轩又心疼又心酸。
他虽然对这个时代的落后有所认知,可平生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惨痛的事,何况李文斌还是亲身经历。
那时,他该有多崩溃?
“勉之,别怕,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
他说着苍白的安慰,只能陪着他,却不能替他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