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主家是谁?难道是侠墨吗?”
“未曾听说过侠墨,我们是丁氏医堂。”女子用碳笔敲敲写字板,“你还有亲人吗?”
知道了名字,孔墨也没细究眼下的地理位置,心满意足地回答她:“没有了,我一个人。”
孔墨猜测,核实身份的目的是为了方便病患死后找他们亲人来收尸。他在心里暗暗点头,这般周到贴心也是世所罕见了。万万没想到,他只猜对了一半。
因为女子的下一句话就过来了:“孤身一人,那就不需要家人同意了。我多嘴问一句,你若是死了,愿意火化尸身吗?”
孔墨差点跳起来,又生生克制住自己:“这又是什么道理?”
女子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反应:“你先冷静。你若是不愿意,我们是不会强行这么做的。但是,你也知道你得的是疫病,人死后病气仍积压在尸身里,若不经过火化,就容易感染掩埋你的人。此外,病气亦有可能侵入坟墓附近的土壤和水源。若有虫鼠啃食尸体,病气也会随着虫鼠而动,让更多的人染病。”
孔墨被满满的新知识给炸愣了。“疫病竟然是这样传播的吗?”他是涉猎广泛的人,巫医也略知一二,光是凭朴素的经验主义,就能推断出女子所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他陷入沉默。
女子没催他:“我先查房,你慢慢想。过两刻钟就是早餐,那时候我再来问。话虽如此,但你既然已经过了休克期,康复的希望便比别人大了不少,或许用不上也说不定。”
孔墨最终是在同意火化的横幅上签名按手印了。
一个月后,他就活蹦乱跳地在防疫所里当起了义工,到处劝人火化尸身了。还真跟医堂的人说的一样,感染过一次的人就能够获得永久免疫,他就算是天天跟重病患呆在一起,也没有第二次染病。
混久了,孔墨对于丁氏医堂的架构便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他们根据医术的水准,分为大医、小医、习医三等。大医坐镇医堂,负责研究药方、急救、确认死亡。小医负责查房,基本每个房间里都会有至少一名小医,时时观察病人的状况。而向病患科普疫病的原理、聊天、各种各样的杂活,就是习医和志愿者的工作了。此外,还有负责掩埋火化、洒扫和食物的人员。
最初的日子是最难捱的,病患多到人人都没有休息的时候,柴火、食物、药材等等,全靠医堂自己放血。孔墨醒来的时候已经好不少了,有痊愈的人加入了义工队伍,灭鼠、火化、煮沸等防疫知识也在小范围内传开了,不过是有人信有人不信的差别。
但无论丁氏医堂的理论是不是对的,他们的义举还是受到了人们的尊敬。每天都会有百姓自发地送柴火送粮食,当地豪族也有出来资助的。
六月里,防疫所正式停止使用。
在夏季耀眼的阳光下,“丁氏医堂”的牌匾被摘下,换成了“丁氏妇医堂”。他们准备以这个名义在青州扎根。此时,人们才恍然大悟,难怪医堂中八成的大医小医是女子呢。
要说有什么人对“丁氏妇医堂”这个名字强烈不满,那一定就是孔墨了。
“你们的医术,以法为骨,以墨为肉,以道为皮发,上合天道,下承民心。怎么就自暴自弃到这种地步,只满足于給妇人接生呢?”
防氏,也就是孔墨一睁眼看到的那名女医,一边忙着在粥桶旁边清点孤儿的人数,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他:“妇人生产,往小处说是一家的存续,往大了说是一国存亡,怎么就不重要了?”
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