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临近海洋, 气候越是温和,即便是北风也没有冷到刺骨。郑益不受拘束, 就显得越发活泼。
“父亲,我们已经过了东牟了吧。”他皱眉道,“我以为东牟就是青州最东的尽头了,前方尽是荒山, 我们这究竟是要往何处?”
郑玄到底见多识广:“越过这片丘陵,就是大海。前汉时在青州极东设有不夜县,就是这片地界。但后来因为王莽之乱, 人口减损, 再加上有海水倒灌的天灾,民众纷纷内迁,便逐渐荒芜了。本朝初立时废除不夜县, 直到——”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优哉游哉靠在车栏上的阿生, 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才继续给儿子讲:“我听牟平的行商说, 直到曹氏率领流民在故不夜县屯垦渔猎, 又安抚了山中的土人, 这条入不夜的道路才再度繁荣起来。”
郑玄的一名弟子开口问道:“我听说,古时有人在青州之东见到夜晚的太阳,所以命为不夜,可是真的?”
这个问题是阿生抢先回答了:“‘夜日’是很罕见的现象,比日蚀流星还要罕见得多。我的家人在不夜经营了快十年了,还不曾记录到过。”
郑玄笑着问她:“‘夜日’也可以计算吗?”
“不能。”
她否定得太快,让郑玄愣了一愣。
“所谓计算是用已知去推测未知。‘夜日’没有记录,时间、天气、大小、形态都只凭人想象,那就无从推测。先观测吧,观测几百年,也许就能算了。如果几百年不够,那就几千年,总有一日是能算的。但目前,不能。”
郑玄恍然,还有些欣慰,教导自己的弟子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们看到了,这才是治学的态度。”
三十个语文老师:“诺。”其实他们大部分不懂天文。
不同于步行往东的灾民们,阿生一行人是车队,于是他们走的是曹家运送货物的大路。不能开隧道架桥梁,丘陵地区的大路就造不成笔直的。牛车在山与山之间七歪八拐,眨眼就看不见了来时的路,只剩下山林深处偶尔传来的野兽的声音。
郑益有些慌张,抓着父亲的衣摆,眉头就没张开过。这孩子养得比较娇惯,一副被拐骗的小模样,但好在还没有说出来要回去之类的话。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道路两旁出现了山民的箭楼,或石砌或木构,还留有曾经的莱夷的建筑风格。一道三米高的木栅栏立在一个狭窄险要的道口,将道路阻断。栅栏旁边的箭楼上,有小吏用不纯熟的官话喊道:
“前方威海,乃大汉昌阳侯所辖,东莱曹氏的庄园。若是郡治来的上官请表明身份;门客家人请出示旗帜和凭信;客来的商队流民请登记画押。”
阿生让人挂起两面旗帜:一面上面写了一个篆体的曹字,另一面则是铃兰花下立一只白兔。
旗帜一挂出来,就听见箭楼上有人兴奋地喊:“是主人到了!”好几个少年把脑袋探出来,热切又好奇的模样。他们瞅了好几眼,才想到要去执行公务:“快,去登记。阿大,你骑马去庄园通知孔先生。”
旁边的小门开了,满脸兴奋的中年小吏带着登记本跑到牛车旁边:“哪位是主人呢?百闻其名还不得一见。”
他说话带着浓浓的东莱口音,一看就是在当地招揽的。但他能够担任入境登记员的工作,说明背景够清白,洗脑也够彻底。阿生觉得在这里她应该信任东莱的管事,就算有什么问题,还有秦六的筛查在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