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瞥她一眼,说道:“疙瘩老娘的十六字状书总共卖了一千六百两。”他加重语气,“一个字,一百两。”
沈西微微一愣,她并不知道银子的事。转念一想,她反问书生:“那又如何?那张状纸值不值一千六百两,得由当事人说了算。”
“那你觉得,她那样的讼师,其目的是为了帮助他人,还是追逐名利?”书生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几乎面无表情。
沈西反驳:“不管怎样,她帮到了那名寡妇,也没有伤害其他人,这样就够了!”
“她真的帮到了吗?”书生轻轻一笑,“你又帮到了吗?你怎么知道,寡妇再嫁不会遇人不淑?”
“我就是知道!”
“著名词人李清照见识非凡,再嫁也逃不过被骗的命运,不幸遭遇牢狱之灾。你口中的冲喜寡妇有李清照的见识?”
沈西听过李清照的事。按大宋律例,凡妻子揭发丈夫,不管丈夫有罪与否,妻子首先得坐牢。李清照就是因为这条律法身陷囹圄。据说,最后是岳飞将军的孙子将她救出了大牢。她嘟囔:“你说的,只是特例而已。”
书生咄咄逼人:“那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女子被骗,被拐,被卖?你四处宣扬寡妇改嫁一事,说不定就是把她推入火坑!”
“才不是!”沈西气得跳脚。小翠的前夫死后,她在夫家受尽虐待,比如说大雪天让她一个人挑水;在结冰的湖里洗衣、洗菜等等。王铁牛看不过眼,偷偷帮过她几次,两人这才认识,渐渐知道对方的脾气秉性。那时候,小翠本着破釜沉舟之心,主动提出改嫁,闹得人尽皆知,一旦她改嫁不成,事后必定遭受前夫一家加倍凌辱。她怎么能不帮她?
为了小翠的名声,沈西不能把这些事宣之于口,用事实反驳书生,心里怄得快吐血了。她左手叉腰,蛮横地说:“丈夫死了,女人凭什么不能改嫁?就算她们改嫁以后被拐,被卖,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只要她们愿意承担后果,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
书生诧异地看一眼沈西。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看什么看!”沈西愈加生气,“如果不是你的保镖看起来很厉害,我一定揍歪你的鼻子!”
一旁,华服青年“扑哧”轻笑。他第一次发现,有人欺软怕硬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你笑什么,该咱俩算账了!”沈西一把揪住青年的领子,想想又觉得不甘心,抬腿朝书生踹去,却见他负手而立,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心虚,讪讪地放下右脚,转头对着青年说,“走,咱们去外面算账。”
“你这样,算不算畏强欺弱?”华服青年推开她,整了整衣领。
沈西学过些花拳绣腿,她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臂,拽着他往外走。以沈西的身高,在女子中间勉强排个中等。她伸长手臂,抓着头戴牡丹的高大男子,两人拉拉扯扯,看起来甚是滑稽。
“放手!”青年再次推开她,“如果不是我打岔,刚才你已经挨揍了!”
“放屁!”沈西怒气冲冲,“说,是不是你故意找人假扮烟雨阁的小丫鬟,在县衙嚷得人尽皆知,好让爹爹误会,我去妓院喝花酒?”
“这话从何说起?”青年后退一大步,举手做防卫姿态,戒备地看着沈西,神情仿佛在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西微微眯了眯眼睛。青年满身脂粉味,混杂着酒气,身上的道袍又是绲边,又是绣花,头上那朵牡丹花更是娇艳动人。总而言之,他完美地诠释了“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