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县衙的仵作?”张文峻质问沈达允。
沈达允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验尸是县尉的职责之一,他找谁验尸,自然由他说了算。他得意地瞥一眼张文峻,眼神仿佛在说,有本事你自己去验尸呀!
张文峻沉下了脸。此时,沈西已经先一步上前搀扶老头,笑着与他打招呼:“张伯,近来身体可好?”
“早饭?我被这两个兔崽子拉着赶路,哪有工夫用早饭。”老头一边抱怨,一边环顾四周,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半晌,他问沈西,“丫头,知县大人呢?不是说知县大人一早就到了吗?”
张文峻就站在距离老头三四步远的地方,老头居然看不到他。他黑着脸问沈达允:“他老态龙钟,如何验尸?”
沈达允反诘:“如何不能?”说罢,他走到仵作身旁,扯着大嗓门在他耳边叫嚷,“老张头,尸体就在那边,你过去看一眼?”
“死人有什么好瞧的!”仵作不满地嘀咕:“为了你的几个铜板,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赶快把尸格拿来,我签上大名就是。”
张文峻不容置疑地说:“人命关天,必须另外找仵作验尸。”
“这是什么话!”老头立马不高兴了,“我在衙门当了十几年的仵作,哪有说辞退就辞退的道理!”
“老张头,差点忘了告诉你。”沈达允一副好看戏的表情,伸手比了比张文峻,“这位就是新来的知县张文峻大人。从今往后,您的工钱得管他要。不止是您,其他人的工钱,也得管张大人要。”
沈西急得直跺脚。眼下的当务之急,帮助王铁牛一家免于牢狱之灾。她附在沈达允耳边提醒他:“义父,我们临走之前,爹爹叮嘱过……”
“他是他,我是我。再说,是张大人要求,另外找仵作验尸,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沈达允双手抱胸斜睨张文峻。县衙的官员享有朝廷俸禄,但差吏的薪俸极低,需要靠县衙的收入补贴。除此之外,仵作、倡女这类人的工钱,以及囚犯的伙食等等,都是县衙自行解决。他倒要看看,张文峻去哪里找银子。
短暂的静默中,人群中走出一名年轻男子,来人正是与沈西有过两次照面的那名青年。不同于前两次的华丽浮夸打扮,此刻的他头戴方巾,身穿白色士子服,打扮得整整齐齐,就连腰带都系得一丝不苟,衣摆上还画着几枝清雅的潇湘竹。若不是他额头的那个“囚”字,沈西几乎不敢认他。
“是你?”她眯了眯眼睛。几日不见,他额头的“囚”字印记淡了些,几乎无法分辨字迹。
青年仿佛不认识她,依次对着张文峻、沈达允等人行礼,毛遂自荐:“在下乃济南邹氏长房第三子,字叔言,近日刚到临安府。在家的时候,在下曾读过一些医书。如果张仵作不吝赐教,在下愿意协助张仵作验尸。”
“你会验尸?”沈西的心中疑窦丛生。她悄声告诉沈达允,“义父,这人很可能和癞……张大人早就认识。”
一旁,邹叔言再次恳求张文峻:“大人,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在临安城尚没有落脚之处,只想凭自己所学,谋一份寥以糊口的差事。”话毕,他又冲沈达允行礼。
沈达允不甚在意,直嚷着只要张文峻出得起工钱,他爱请谁验尸,就请谁验尸。在他看来,一个文弱书生定然翻不出什么风浪。相比之下,张文峻似乎并不愿意聘请邹叔言,却又碍于他迫切想要找人验尸,只能勉强同意让邹叔言试一试,因此他没必要为了反对而反对。
张仵作眼见自己保住了工作,自然没有异议。转眼的功夫,邹叔言似模似样地拿出汗巾捂住口鼻,与张仵作一同验尸。